一束舊信札(8)

惑星曆三二八年冬 從庫魯卡領寄往西境

夏樹:

展信愉快,西境是否安好?

今年冬季來得比以往早,才屆晚秋地面便讓蒼白的顏色蓋滿,入冬前的狩獵也因為大雪而提早結束。雪一下起來好幾天沒停過,尖角山脈來的風稍大些就颳得村裡白茫茫一片,村子裡卻好安靜。

坐在桌子前寫給妳的信,一抬頭就看見窗外細細落著的白色的羽,這個冬天似乎也會很冷。

短短幾句話,墨水凍在筆尖上好幾次,是天氣真的太冷,還是……

昨天夜裡,婆婆走了。

夏天結束後婆婆的身體愈來愈差,讓醫生看過幾次也無起色,她笑著說是時間到了,還要醫生去看看村裡著涼的孩子們,別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大概是我也露出不捨的表情吧,婆婆讓我陪她走到最後。

天色暗下後我起身想點個燈被婆婆阻止,只肯讓我在床頭亮一支燒了一半的燭。她請我幫忙問問村裡的大家是否有缺些什麼,屋子裡剩下的東西就讓需要的人拿回去用,反正她不在以後,這屋子也沒人了。

至於地窖裡的酒和這把鑰匙就交給妳了。婆婆這樣說著,把她收在小櫃裡一把冰冷的鐵鑰匙遞給我,還用篤定的口氣保證裡頭的酒放再久也不會壞。

彷彿該交代的都已交代完畢之後,婆婆靜靜看著搖晃的黯淡燭火一陣,忽然又提起庫魯卡家。全村的人都惦念著夏樹妳,自病倒後仍然豁達而平靜的婆婆也不免遺憾,喃喃說著再看到庫魯卡家的遺孤是她自當年保衛戰後的最大心願。末了,婆婆拜託我,日後若看見妳,一定要代她向妳問個好。

我跟婆婆談起卡爾德羅貝後山有一片白色的草坪,說曾和庫魯卡家最後的族人在那兒有過約定,要代替她保護她日夜牽掛的故鄉。只是,或許已經是一半一半了吧,守護這片土地也是我的心願。

直到閉上眼睛,婆婆都帶著微笑,無聲無息地,像窗外下了整天的安靜的雪。

吶,夏樹,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迎接一個人的死亡。婆婆的手從溫暖變得微涼,我不知自己怔了多久,從前妳和我的事一直浮現在腦海裡,直到寫著信的現在,我還是想著妳。

寫信之前,我把這幾年的舊信都翻出來重新閱讀。一封一封讀著,我問自己為何仍像剛收到時那般逐字細看?我克制不住地想像夏樹妳在草原的生活,從兩星期前的這件事到下個月再來信時的那件事,這期間內又發生哪些信裡未曾提起過的事呢?我在信裡看見的夏樹,是否……與現在的妳有所差距……

剿滅舒瓦爾茨的進度比預期中順利,從學園來的信件卻仍然沒提起返回卡爾德羅貝的歸期。難道,真要被困在這無時無刻不告訴我夏樹的存在,真實的妳卻仍在遠方的雪國了?

抱歉,說了可能會讓夏樹困擾的話,明明說好要耐心一起等待的,這封信請當作我最後的小小任性吧。

祝 安康

                        妳誠摯的 靜留‧薇奧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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