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舊信札(6)

惑星曆三二七年夏 從庫魯卡領寄往西境

夏樹:

展信愉快。

草原的雨是否又開始下了?這裡已見不到雪的蹤影,新一季的硬薯種子也在昨日播下了。還記得我在信裡提過,從卡爾德羅貝帶回的橡樹種子嗎?春天時將它帶來北方,望著屋外的積雪竟如此迅速過了一季,昨日我才能掘開土將它種在小木屋邊,希望下個月就能看見抽出的樹芽。

對北境的大家而言,這才算是一個年度的起點吧?村裡的孩子們曾央我說點南方的故事,當我提及薇奧拉家的莊園不分四季都有作物搖曳著,孩子們還天真地說原來南方的作物是不怕積雪和寒冷的。

來到這個將近兩季都讓雪覆蓋的北境,才真切明白為何北方來的人總比我們多了幾許堅強和韌性。南方的四季起於萬物復甦的暖春,北方的春季卻因雪融而成為一年中最冷的時節,直到上個月為止小木屋內的壁火都未熄過,真是好冷好冷啊,我從未經歷過如此冷的低溫。不過夏樹安心,我穿得很暖和,大家比夏樹還嘮叨呢,看見我總要問句衣被柴薪夠不夠。

盡談些季節變化,不知草原上的時間流動又是什麼景象?一轉眼,來到北境已經一年有餘,竟似也頗習慣戴著雪帽、裹著大衣走在不住飄下的雪裡了,或許日後回到學園,我會不將卡爾德羅貝的冬雨放在眼裡也說不定。

仔細想想,似乎是首次經歷這樣的寒冬呢,從前即便下了雪也還能披上大衣、撐把傘外出活動,庫魯卡的雪卻將人禁錮在屋子裡,哪裡也去不了。大半時間我不是翻著舊信,便是望著窗外出神;雪夜無聲無息,特別容易想起遠方的妳,不停想著夏樹在西方的日子是否仍安好、有沒有照顧好自己呢……

三月最冷的夜裡,婆婆曾冒著雪到小木屋來,說怕我禁不住寒,挑了一瓶地窖裡的烈酒給我。那陳舊的瓶塞一打開,我便聞到濃濃的酒香,直衝得人頭暈;我似乎喝了幾杯吧,只記得火燒般的燙從喉裡擴散到全身,第一口雖嗆辣得讓人咳起來,那個寒冷的雪夜我卻睡得很熟。

隔日,婆婆又來找我,說念過書的人就是有教養,醉了酒不會手舞足蹈發起酒瘋,講話也還能輕聲細語,忒有條理。當時其實心裡是頗驚訝的,什麼時候我會任自己在他人面前喝醉了?更讓人擔心的是我說過什麼竟記不得了。

婆婆說我和她聊了些南方的事,還感嘆在這裡完全不需要上流社會習以為常的那一套。婆婆哈哈大笑,因為她終於能安心,從我不經意的話裡她知道庫魯卡領稱得上有好好招待客人了。

儘管已經拋棄薇奧拉家了,讓那大宅邸、大家族浸潤出的習慣還是拋不去,婆婆說這是有教養,我卻認為這或許就是距離。夏樹,我喜歡這裡的人們,希望能以真實的姿態在這片土地上生活。

就像是──希望能讓夏樹看見最真實的我一樣。

欸,回頭想想似乎不能太無所保留,換做是我,可不希望草原上的牧民也來欣賞只在我面前害羞臉紅的可愛夏樹。所以,我會斟酌的,夏樹安心。

雪融時回了卡爾德羅貝一趟,學園一切安好,薩拉也同我們一般,在學園內歷練一段時日後被派往諸國,北邊有我、西邊有妳,學園長便要她往東方去了。那孩子處事幹練,經過這些日子磨練,已經能獨當一方了呢。此外,那孩子仍然掛念舞衣,頻頻要同樣在外的我倆幫忙留意她的行蹤。

夏樹仍天天指導部族裡的孩子們練武吧?夏季開始後,有幾個孩子也央求我教他們一些武術,希望有朝一日發生危險時能派上用場。我花了些時間指點他們,末了發現女孩子練得比男孩子勤,特別是維若妮卡。

我知道她從未放棄成為乙姬的夢想。好久前夏樹妳和我談過乙姬的現實,也許再過不久我得跟那孩子聊聊……儘管有保留其他管道,對邊境的孩子們而言,卡爾德羅貝的門檻終究還是高了些。

祝 平安

                        思念妳的 靜留‧薇奧拉

附註:想起夏樹的時候,總想著夏樹是不是也想著我,夏樹也會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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