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1)

讓人迷失的空白之後,她才察覺靜留已把手指抽回。 
 
「靜留姊姊……」 
 
她喚了一聲,為所有女孩憧憬的那名女子將望向黑沉夜空的眼轉向她。 
 
綺麗的、夕陽般絢爛的一對紅寶石,她撫上那雙眼迷戀凝望著。 
 
「怎麼了……友繪?」 
 
那雙紅瞳很柔和,與平常無什兩樣,明明是火熱洶湧的顏色,卻平靜得不可思議。她想,因為靜留姊姊是個溫柔的人吧,連那烈焰般的眼也止水無波。 
 
「……抱我。」 
 
有雙手輕輕環上她的腰。 
 
「明天……我要出擊了。……是個很重要的戰鬥。」 
 
「要加油喔。」 
 
淡淡柔柔的,讓人舒服的聲音,她溺在靜留胸前,瞧著微光在亞麻色的髮絲上流動,她用力抱緊靜留。 
 
「等我回來後……」 
 
她一陣沉默,擁抱她的女子只是靜靜等著她的話。 
 
「等我回來後,我跟凪大公要妳。」 
 
她心跳加速,仰了臉看她。那雙柔和的眼微微一瞇,軟穠的嗓音向她道謝。 
 
「靜留姊姊……」 
 
她又喚了一聲,將鼻尖埋入滿是淡香的柔軟髮絲內,心想她所迷戀的人一定淺淺笑著。 
 
「我喜歡妳……我愛妳,靜留…姊姊。」 
 
她吻著她的髮碎碎呢喃,靜留手拄床舖支撐兩人,一手仍搭在她的腰上絲毫不動。 
 
「我知道。」 
 
「靜留姊姊,妳也……會喜歡我…愛我嗎?」 
 
那位成熟嫵媚的女子輕輕一笑,再次將她壓落被褥。 
 
「明天。……明天再見到妳的時候,就會讓妳知道答案。」 
 
「這是獎賞嗎?」 
 
「是誘餌喔。」 
 
「姊姊真壞,我可不是驢。」 
 
「我向來不是個好人。」 
 
靜留的微笑十分朦朧,紅寶石依舊絢麗無端。她閉上眼,將自己放入徹底的黑暗裡,只以身體感受靜留的熱度。 
 
當一切徐徐降溫時,她扣住靜留的指,對自己說──她已抓緊這柔柔亮亮,宛如光一般的淡色女子。 
 
 
 
※ ※ ※ ※ ※  
 
 
 
冰冷的槍管抵在腰後,她看了眼身旁的伊蓮娜,她的同學怒聲罵著若不是不能物質化,哪會這麼簡單被制住,士兵繃著臉粗魯地推著她。她咬著嘴唇,腦袋裡亂糟糟的,為什麼學園會發生這種事……阿爾泰的士兵和那些身穿黑袍的人突然湧了出來,一下子便制住她們,現在押著她們往靈廟走,不知有什目的…… 
 
剛被槍托敲過的背好痛…… 
 
砰、砰。 
 
前往靈廟的階梯快到頂了,拳腳互搏的聲音陣陣傳來,她忍不住抬頭望去。 
 
「嬌豔的紫水晶!」 
 
她駭了一跳,終於領悟到自己的身份。 
 
她所景仰的靜留姊姊聽到士兵恫嚇的叫喚後轉過頭來,那雙豔紅色的眼掃過她和伊蓮娜後輕輕閉上,雙手一舉便投降了。 
 
似乎聽見靜留姊姊在那瞬間微微一嘆。怎麼會……她本以為學園長和Miss瑪莉亞,本以為靜留姊姊會有辦法控制這場騷亂的,而今那位為眾人景仰的紫衣乙姬卻…… 
 
卻失了以往的強大,為了學生、為了她的安危束手就擒! 
 
被押離靈廟前,她回過頭去,在數名士兵戒備下,一副厚重手銬套上靜留姊姊美麗的手腕。 
 
她從未如此怨恨自己的無力。 
 
 
 
阿爾泰控制了學園之後,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她們仍照常上課,然而出現的教師只有Miss瑪莉亞及紫子老師,自學園淪陷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靜留姊姊了。 
 
後來,她從Miss瑪莉亞和紫子老師的交談中聽見靜留姊姊的下落,據說是被單獨囚禁了,也禁止任何人會面。 
 
難以忍受…… 
 
一想到靜留姊姊被銬上手銬的一幕,懊悔便無法控制地蔓延。她與友人在學園裡探索,盡往戒備深嚴處找去,終於發現那位紫衣乙姬被囚禁在禁閉室裡。 
 
第一次被發現時,她們被舉槍的士兵驅走;第二次她朝那顧門的士兵亮了亮手裡的鈔票,那人哼了一聲搶走鈔票,眼抬得高高地假裝沒看見她。 
 
她冷冷一笑,暗罵果然都是些見錢眼開的粗鄙男人。 
 
她急急忙忙掀開牢門的小窗口,狹窄的囚室內有個紫色人影閉起眼靜靜坐著,從氣窗漏下的蒼白顏色照亮她手上銬著的烏光。 
 
她咬緊牙十分難過。 
 
『都是為了我……我一定會救妳出來,靜留姊姊!』 
 
不該是這樣的…… 
 
靜留姊姊,妳是高高在上的嬌豔紫水晶,不該被禁在這污穢黑暗的地方。 
 
一定要想辦法救妳…… 
 
「……喂!看夠了沒!」 
 
那士兵兇惡喝著,她恨恨瞪了他一眼,那士兵冷笑著一推。 
 
砰。 
 
她屈辱地發現自己竟如此容易便讓這卑小的人一把推跌到地上,那男人居高臨下睥睨著她。 
 
「下次多帶點,一張鈔票看一分鐘。」 
 
該死的…… 
 
離去的她暗自把那士兵的祖宗全咒了遍,末了又轉念苦思起拯救靜留姊姊的方法。 
 
伊莉娜似乎要找失蹤的艾莉卡和妮娜商量的模樣,Miss瑪莉亞和紫子老師束手無策,其他同學更惶惶不安。 
 
她吐了口口水,一群沒用的人! 
 
還是只能靠自己了,只要能認證成功,區區一個禁閉室根本擋不住物質化的她。但是要怎麼做…… 
 
 
 
她苦思了數天,卻沒料到機會來得這麼快。 
 
阿爾泰突然貼出一紙招募令,志願者立刻可以成為阿爾泰的乙姬,享上尉職階,下方還註明是使用新式的貴石及認證系統,可自行物質化等等訊息。 
 
同學全聚集在招募令前議論紛紛,有人質疑也有人躍躍欲試,伊莉娜皺著眉若有所思,她的友人低著聲問她該怎麼辦,她毫不猶豫回答。 
 
「走吧,去找那個王少校。」 
 
沒什麼好遲疑的。 
 
可自行物質化,那些無用的士兵休想擋住一個物質化的乙姬,眼前正是個救出靜留姊姊的大好機會! 
 
「欸,友繪,上面說志願者想要什麼獎賞都可以呢。」 
 
「對呀對呀,妳們想要什麼東西?阿爾泰也不錯嘛。」 
 
「我啊……要個帥男人吧!嘻嘻。」 
 
「嘿,就只想著男人,我聽說阿爾泰地大,跟凪大公要個領地,當個女貴族也不錯。」 
 
「笨死啦!阿爾泰天氣這麼冷,住那有什麼好啊。」 
 
「欸,友繪妳怎麼都不說話?妳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她淺淺一笑,宛如個優等生般親善。 
 
「還在想呢。」 
 
 
 
她沒有想要的東西,只有想要的人。這個機會一定要好好利用…… 
 
 
 
她們很快就到了志願者召集處,那個黃色頭髮的疤面男人來回審視著她們。 
 
她的友人們被盯得不安,她迎著那男人的目光,試探著問。 
 
「召募令上說什麼獎賞都可以?」 
 
「是這麼寫的沒錯。珠寶、官職,只要妳敢開口。」 
 
「……成了阿爾泰的乙姬後,也可以命令這些士兵嗎?」 
 
那男人嘿聲一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職階比妳低的都得聽妳的話,只要不違背阿爾泰軍紀都行。」 
 
她瞥了眼附近士兵的肩章──小小的中士,跟禁閉室門外那個雜碎一樣。 
 
「……好,寫下妳們想要的東西吧。」 
 
那男人遞給她們一人一張紙,粗糙的、墨漬暈開好幾處,隨便影印便拿來使用的紙。 
 
有人寫下某個溫德布魯姆貴族的名字,有人寫了一個數量龐大的金額,她卻一陣猶豫。 
 
 
 
末了,她靈光一閃。 
 
他說什麼獎賞都可以的。 
 
這代表要求一個人也是可以的吧。 
 
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她壓根不必冒險的不是嗎? 
 
她笑了,拿起筆寫下一個總是只能遠遠觀看的名字。 
 
 
 
「靜留.薇奧拉」。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只是把文件收整,沒有拒絕。 
 
 
 
※ ※ ※ ※ ※  
 
 
 
自稱是史密斯的金髮男人遞給她們一人一顆菱形立體的紫黑色貴石耳環,依照指示啟動物質化後,充沛的力量在全身湧流。 
 
這是珊瑚生那顆貴石完全比不上的。她在天空中愉快翻轉,像隻靛黑色的迅捷飛鳥。 
 
『現在,妳們可以使用武器。』 
 
那男人張開舞鬥場的結界後給了下一步的指示,她們卻面面相覷。 
 
「……武器在哪?」 
 
一旁的士兵毫無遞上武器的行為,她只好開口問了。 
 
『啊呀,我以為乙姬都會……憑著意識就能具現出武器的,我看紫水晶和那個蒼天的小姑娘都是這麼做的。』 
 
那男人咂著舌笑得討厭,她決定暫時先放過他。沒關係,有的是機會,現在她可是上尉啊,而且……她已經是乙姬了,可以自行物質化,不需要主人認證、更不用那個無用真祖認證的乙姬。 
 
她試著回想物質化後的靜留姊姊。 
 
珍珠班上課的時候,她曾瞧見那位全世界稱頌的嬌豔紫水晶。豔紫的舞鬥服塑出完美玲瓏的身形,靜留姊姊的舞鬥華麗又強大,沒有人能傷得了她,空手面對Triassic之首的茜姊姊及千繪姊姊圍攻仍游刃有餘。那道紫色身影進退間是如此優雅、如此飽含力量…… 
 
她甩了甩頭,把失去物質化能力,只能舉手投降的靜留姊姊驅出腦海。 
 
她學著靜留姊姊當初召喚那把金色雙頭刃的動作,舉起手想像武器浮現。隱隱地,手臂裡有熱流湧向掌心,緩慢而艱難。她試了幾次,抓到訣竅後果真順利把武器喚出來了。 
 
那是一把與舞鬥服同色的長薙刀。 
 
她試揮幾下,還算稱手,她那群友人尚在努力,她已等不及要測試她的新武器了。 
 
「史密斯,我不會控制力道喔。」 
 
通訊器裡的男人哈哈一笑,並不在意被直呼名字。 
 
「隨意、隨意,能打穿卡爾德羅貝舞鬥場的結界,身為開發者的我會很安慰。」 
 
她側著頭想了想,把某個長相形似螞蟻的笨女孩形象放在結界上,盡其所能催動這新式舞鬥服的力量,使勁揮下薙刀。 
 
砰地一聲巨響,薙刀反彈回來,她被震開幾公尺。驀地一陣怒意湧上,她再度用力砍去。 
 
連續不斷的砰然巨響中,她發了瘋似地朝某個笨女孩的幻象猛砍,間或摻了禁閉室那個雜碎士兵。最後,舞鬥場的結界一陣搖晃,竟真的讓她砍出缺口。 
 
『好、好!太好了,瑪格麗特小姐,做得很好!』 
 
通訊器裡傳來史密斯的讚嘆和鼓掌聲,她滿意地哼了一聲,舉起那把薙刀一瞧,刀緣絲毫無損,仍然閃著無機的暗芒。 
 
「還要測試什麼?我手酸了。」 
 
『行了行了,妳可以去休息了。……嘖嘖,做得真好,待會大公一定很滿意……』 
 
她提著薙刀正要走出舞鬥場,忽地想起一件事。 
 
「喂,史密斯,我這顆石頭叫什麼名字?」 
 
『……啊喔,那就叫做……詛咒的黑曜石吧?哈哈,妳們說貼不貼切啊?』 
 
通訊器裡傳來嘈雜的笑聲,她壓下怒意。 
 
「……什麼妳們?」 
 
『妳們都是同一型的,石頭就用相同名字吧。』 
 
她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罵人的衝動,心中幻想著用新武器把那沒禮貌的男人剮成碎片。 
 
好……盡管笑吧,等她逮到機會,絕對會讓他知道惹怒她的代價是什麼! 
 
她的朋友還在試著具現出武器,她懶得再待在舞鬥場內,解除物質化後便走了出去,才剛越過草坪,伊莉娜忽然擋在她面前。 
 
「……有事嗎?伊莉娜。」 
 
她的同學臉色嚴肅,她客客氣氣地問。 
 
「友繪,妳成為阿爾泰的幫凶了。」 
 
伊莉娜的口氣充滿指責,她微微一笑,仍像是那個親和善良的珊瑚生No.2。 
 
「就讀卡爾德羅貝不正是為了成為某位人士的乙姬嗎?並不需要意外吧。」 
 
「說是卡爾迪亞也就算了,那可是阿爾泰啊,那個盡出野心家的北國!而且他們以武力佔領學園,我們該想辦法反抗的,這種行為違反國際公約!」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這位總是埋首研究的同學真是不知世事。 
 
「這可是戰爭啊,妳該不會忘記乙姬存在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吧?」 
 
伊莉娜愕然了,眼鏡後的臉色變得蒼白。 
 
「……戰…戰爭?妳在說什麼……」 
 
「哎呀,我說得太多了。總之,我找到想做的事,就是這麼簡單。」 
 
是啊,她馬上就可以把靜留姊姊從那個不適合她的地方解放出來了,結束與這書呆談話之後。 
 
她舉步就想離開,靜留姊姊還在禁閉室等著她呢,伊莉娜卻拉住她。 
 
「友繪!妳說清楚點!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一直都沒看到靜留姊姊和學園長……還有妮娜和艾莉卡……」 
 
她看了她一眼,微露不耐。 
 
「放開,我還有事。」 
 
「友繪!」 
 
她拂開她的手逕自走遠,伊莉娜在後頭喊著自己的名字,她冷冷微笑。 
 
真是天真的人啊,阿爾泰的招募令是個好機會她們怎麼都不懂? 
 
能立刻成為乙姬、能出人頭地、能擁有力量、能…………實現夢想。 
 
她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舞鬥場,其中兩名友人終於喚出武器,揮動的力道和流暢度卻和她有幾個層級的差別,像極了難看的烏鴉。 
 
 
 
史密斯,我們是不同的,完完全全不同! 
 
 
 
那些她稱為朋友的,唯唯諾諾沒自我想法,總是問她覺得如何才跟進,平常課業也隨意應付,瞧瞧那舞鬥模樣,一副突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卻不會運用的蠢相。 
 
她不同,她能完全發揮這新式貴石的威力,也明確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 
 
「蟄伏的黑水晶」。 
 
她替自己的貴石取了新的名字。 
 
對,這才貼切。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視野突地一暗,她回神才發現已走入禁閉室所在的那棟大樓。 
 
啪! 
 
門口的兩個士兵猛地立正,向她敬禮。 
 
呵,對呢,她現在可是上尉,是這些人的上司。那麼…… 
 
「喂,你。」 
 
她朝其中一個士兵喊了聲,那人走近兩步。 
 
「唱首阿爾泰的國歌來聽聽。」 
 
那士兵明顯愕住了,她狠狠瞪他一眼。 
 
「……聽不懂嗎?」 
 
「是、是!……自、自由的陽光穿越風暴照耀大地,偉大的黑皇帝指引我們的道路……」 
 
「大聲點。」 
 
那士兵站在建築物的大門口嘶聲唱起歌來,瞧著那猴樣她突然有些開心,一瞥見另外那名士兵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她決定轉換目標。 
 
「你。」 
 
「是!長官好!」 
 
「立正站好。」 
 
那士兵縮緊下巴和小腹,身體挺直得像根標槍。 
 
「更挺一點。」 
 
那士兵憋住氣了,她靜靜看著他臉色漸漸轉紅。 
 
他忍不住吐氣呼吸時,她舉腳朝他小腿踹了下去。那士兵發出一聲悶在喉頭,臉色忽然變得難看。 
 
「不服氣嗎?」 
 
士兵抬起下巴,死硬的目光直望向遠處。 
 
「……報告長官,沒有!」 
 
背後的國歌聲不知何時停了,她轉過頭去,趾高氣揚。 
 
「我什麼時候叫你停了?你也給我唱,我沒說停不准停!」 
 
阿爾泰的國歌又響起來了,門口的兩個士兵扯直嗓子高聲唱著。她的朋友尋聲而來時,她正嗤笑他們歌聲難聽。 
 
「友繪,妳在做什麼啊?」 
 
「沒事,玩玩而已。」 
 
「喔…………可以這樣玩他們啊?」 
 
「欸,能叫他們學狗爬嗎?坐下握手的。」 
 
其中一個穿著瓦爾基里部隊舞星裝的女孩格格笑了起來,兩個士兵臉色即刻蒼白。 
 
「別玩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撇下那這兩個士兵逕自走入大樓內,朝禁閉室的方向而去,她的朋友們看看兀自高唱國歌的士兵一眼,也跟著走了。 
 
 
 
她絲毫沒放輕腳步,甚至是刻意地讓鞋根用力敲響地面。 
 
第三次來這裡了,同樣的戒備森嚴,不同的是,廊道旁的士兵目光已由輕蔑化為敬畏。 
 
瓦爾基里部隊。他們都知道這是令人畏懼的乙姬吧,物質化後遠勝槍砲軍艦的乙姬,這惑星上最強大武力的象徵。 
 
感覺不錯。 
 
瞧那兩個士兵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瞧這一路尾隨著她們的敬畏眼神。 
 
她的友人們也挺起胸、抬起下巴了。 
 
力量的差距讓她們和他們截然不同,是不同層次的存在啊。她能做到更多,所以……她也可以擁有更多,這是天經地義的。 
 
禁閉室近在眼前了,她又看見那個見錢眼開的雜碎。 
 
那個男人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臉色即刻變了。她一步步走近,那士兵額上冒出汗來,踉蹌後退。 
 
「……這次你又要收多少錢?」 
 
那士兵喉頭滾了滾,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畏懼的神色裡再也看不到一絲兇惡。她滿意地冷笑,決定先把靜留姊姊帶走再來整治他。 
 
「把門打開。」 
 
他急急忙忙從腰間摸出鑰匙,喀噹幾聲過後,他抽走門鎖臉色惶恐地把門打開。 
 
她一眼就看見靜留.薇奧拉閉著雙眼端坐在禁閉室的床舖上,對門鎖解下的聲音、對直走到她面前的腳步聲全無反應。 
 
她略略整了一身嶄新的舞星裝,在靜留姊姊面前站好,輕聲喚她。 
 
「姊姊,我來接妳了。」 
 
她似乎有些震驚,倏然睜開了眼,那雙美麗的紅色瞳眸投向站在面前的她。 
 
看清來人之後,靜留姊姊眼神裡透著不解,她嫣然一笑,掠開左耳邊的髮,露出那顆菱形水晶。像是看到某種不祥物事一樣,靜留姊姊神色變得凝重,精緻的眉宇也皺起了。 
 
「妳……」 
 
靜留姊姊只說了個字便止聲,令人迷戀的美麗臉龐有淡淡的訝然,除此外卻突然沒有其他情緒了,她也不甚在意,彎了身把鑰匙插進手銬的孔裡,輕易解下那本就不該鎖在靜留姊姊身上的東西。 
 
「姊姊,我們走吧?」 
 
靜留姊姊站起身來,理了理久坐而發皺的淡紫色衣袍,尾隨著她出了牢門,一路直走到大門口仍沈默不語。 
 
阿爾泰的國歌仍在門口響著,靜留姊姊也不免瞧了那兩名滑稽的士兵一眼,她踏前一步對他們下了命令。 
 
「你們兩個可以停了。」 
 
國歌應聲而停,她唇角浮起笑,忽然湊近靜留姊姊,抱住她的手臂。 
 
「靜留姊姊,現在……卡爾德羅貝裡的很多人都會聽我的話喔。」 
 
她所憧憬的那名女子微微一笑,終於說了話。 
 
「原來如此。」 
 
那令她著迷的嗓音在耳畔迴盪,她很開心地發現靜留並沒有將手抽走,也沒有退開腳步。 
 
 
 
她終於……能夠抓住她,而不僅只能在遠方或角落裡看著那顆美麗的紫色水晶了。 
 
 
 
※ ※ ※ ※ ※  
 
 
 
她已得到她的獎賞。 
 
牽著靜留的手走向她為她準備的房間,她壓不住臉上的愉悅,靜留只是微微笑著,一路上並不說話。 
 
「從今天起姊姊就住這兒吧。」 
 
靜留被請進那間華麗寬大的寢室,她要她的友人們去做自己的事,跟著靜留的腳步走進寢室後,她將房門帶上。 
 
下意識地,她扣上門鎖。 
 
紅絨地墊上放置一座奢華的四柱床,輕紗蓋著床頂,床的四周還擺著立燈。這寢室內衛浴、桌櫃等設施應有盡有,就是落地窗前格子狀的鐵條礙眼了點。 
 
她埋怨起那些鐵條的醜陋,絲毫配不上靜留姊姊的絕代風華,卻也沒有遣人將之撤去的打算。 
 
房間內沒有多餘的椅子,靜留坐上床舖,纖白的手按著柔軟的被褥,一臉若有所思。她站在床前,像是靜留平常教導她們那樣恭謹地站著,她放輕聲音,試圖像個淑女。 
 
她想,在靜留姊姊面前,有任何失態都是失禮的。 
 
「靜留姊姊,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碰妳的。」 
 
她幾乎想查看靜留那雙曾被銬鎖過的手腕,真希望別被碰破了皮才好;想到靜留曾被那些粗鄙的士兵們押送,就有種非常不悅的感覺。 
 
現在不會有其他人能碰她了,她是她應得的獎賞,已經是她的所有物了。 
 
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准碰她。 
 
靜留姊姊會鬆口氣吧?她在書上看過的,戰俘……尤其是被俘虜的乙姬會遭到哪些不人道的對待,靜留姊姊應該也很清楚,她不僅是她的學生、她的仰慕者,更是…… 
 
更是她的恩人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身份,心跳驀地加速。 
 
坐在床上的靜留似乎不甚在意她說的話,那雙豔紅如夕陽的眸子緩緩掃過這房間四壁,閒適的神色瞧不出前一刻仍是階下囚,便是嗓音也輕悠悠的無什重量。 
 
「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 
 
靜留姊姊的要求。 
 
她差點踏上前去脫口就應允,卻硬生生忍下衝到心頭的喜悅,只是稍稍扭緊手。要自制……別像個魯莽躁進的粗野孩子。 
 
「姊姊請說。」 
 
靜留轉過頭來,視線直投向她。 
 
「學園長她怎麼樣了?」 
 
喀登一聲。她彷彿聽見自己的心跳被擰了一下。 
 
是錯覺吧,靜留的嗓音突然有些沉,像是突然在意起什麼。 
 
學園長……是說那個夏樹.庫魯卡啊,與她同為五柱,有個名號叫冰雪的銀水晶,總是冷著一張臉的那個女人。 
 
其實,她也不喜歡學園長。在這學園裡,除了不知為何讓靜留姊姊偏愛的那個粗魯笨女孩、十分嚴肅老是讓她嚐到敗北滋味的妮娜,她最不喜歡學園長。 
 
靜留姊姊陪著誰,她就不喜歡誰。那個冷漠的女人算她倒楣,誰讓她是學園長,而靜留姊姊是輔佐官。 
 
學園淪陷了,學園長似乎不知去向。 
 
哼……沒想到她是個會拋下學園的人。她為靜留輔佐的竟是這種人而不值,但靜留彷彿非得等到答案不可似地,沉紅的眼一直看著她。 
 
「她似乎不在卡爾德羅貝……」 
 
因為凝視著靜留,她突然看見那雙綺麗的紅色眼睛燃起某種亮度,好像在微笑。 
 
她忍不住判斷靜留眼裡的笑是種近似於慶幸的情緒。 
 
學園長逃跑成功讓她很高興?說得也是,她們都是卡爾德羅貝的人,學園被佔領卻不是消失,靜留一定是為了她能向外求援才慶幸的吧。 
 
然而,她卻向阿爾泰投誠,成了瓦爾基里的乙姬。 
 
她對這行動毫不後悔,一切都為了救出眼前這位讓人迷戀的女子。這場戰爭才剛開打,勝負難以預料,阿爾泰若贏了終局,她會以阿爾泰乙姬的身份享有貴族般的待遇吧,像那些出仕眾國乙姬的姊姊們一樣;但若最終卡爾德羅貝勝了……無妨,她將會是埋伏在敵方的間諜,以護衛紫水晶、伺機反動為名。 
 
不管未來將走向哪個結局,她都會將失去力量的靜留姊姊保護得好好的,不再有人能碰她一根寒毛。 
 
但是……若卡爾德羅貝贏了,靜留姊姊會再度成為高高在上的五柱之三吧?她成為阿爾泰的乙姬,這位美麗的女子才能是她的獎品、她的所有物。 
 
不可遏抑地,她竟希望起阿爾泰的搜索部隊能捕獲那個不知去向的學園長。 
 
「可是……」 
 
她又說起話,靜留看著她,眼裡的笑意凝住了。 
 
「我剛剛路過五柱之館,聽王少校說她被抓了。」 
 
靜留的視線像是凍結般定在她身上,眉眼、髮絲、神態絲毫不動。 
 
「現在……好像被關押在風華宮……」 
 
她忽然發現,靜留的凝視十分懾人,幾乎要被那一份強烈專注的紅淹沒,她為自己扯的謊心虛地閃開眼,趕快把話題帶離。 
 
「我……我馬上就要開始第一個任務了……」 
 
那雙眼睛仍然沒有移開,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 
 
「可能還會……還會按照結果給予獎勵。」 
 
突然地,那句話給了她自信。 
 
她現在是擁有力量的人,所以值得被獎勵,不是嗎? 
 
 
 
她才是擁有力量的人。 
 
 
 
她突然有了正視靜留的勇氣,像是要增強信心般,她重複一次話,並抬手撫著耳垂上的菱形水晶。 
 
「對,給予獎勵……要什麼都可以。」 
 
那一瞬間,她把兩件不同的事混在一起了。 
 
無妨,她有力量,所以……要什麼就可以有什麼,官職、珠寶、領地、人命…… 
 
也包含靜留.薇奧拉這個人。 
 
她站得挺直,目光下傾,直直俯視著坐在床上的……她的所有物。 
 
 
 
然後,她走上前去了。 
 
 
 
靜留靜靜看著她走近,將隨意伸展的腿收回貼住床沿,眉梢動也不動,豔紅的眼清澄透明。 
 
「既然這樣,那妳就非得努力不可了。」 
 
她離靜留好近。 
 
近得能嗅到她身上獨特的淡淡香氣,能看見在亞麻色髮絲裡若隱若現的紫色水晶,能以壓迫的角度看著仰起頭的……美麗的靜留。 
 
果然,藏在那截白色領口內的頸子是她想像中皙白的顏色。 
 
這些、那些……眼前看得到的,都屬於她了。她憧憬的一切美好事物就在眼前毫無防備等著她。 
 
她克制不住地微笑了,靜留靜靜看著她彎下身,透紅乾淨的眼眨也不眨,陰影漸次掩上那張絕麗臉龐。 
 
 
 
安靜的華貴寢室內忽地掠過一點唇瓣相觸的啜吻聲。 
 
 
 
她閉起眼,著迷地感受從唇上傳來又柔又暖的觸感,不知道靜留眉間溜過放空的虛無。 
 
渴望好長一段時間的人就在面前,而她已吻著她的唇。 
 
她知道,她可以要求更多。因為,她是她的。 
 
抬手按上靜留肩膀,那名女子順從地向後仰身,她遂安心將全身的重量放上,試探著伸了舌輕舔靜留的唇線,手順著柔和的肩線游移而下,尋到那疏開的五根手指再扣住。 
 
靜留並未動彈,也未曾啟唇,更未將眼睛閉上,飄開的眸瞧著猩紅地墊邊立燈底座那一環細而薄的海藍顏色。 
 
靜留姊姊不張嘴呢。 
 
她感到失望,卻沒再逼迫,手移到她後腰延伸出來的白色緞帶。 
 
輕輕一扯,結鬆脫了。她有些緊張、也有些愉快,那聲音真好聽。 
 
完全拉鬆腰帶之後,她終於發現身下那位女子自始至終一動也不動。 
 
「靜……」 
 
她看向她的眼,只起了聲便說不出話來。 
 
絢爛的夕陽此刻如同兩顆紅寶石般眨也不眨看著她,簡簡單單地,沒半分情緒,也沒半分笑容,像是床上一尊無生命的雕像。 
 
親吻靜留姊姊的滿足感竟褪得如此之快。 
 
看著那雙透明的瞳眸,她只覺前所未有的狼狽。她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靜留姊姊。 
 
不知何來的恐慌忽地升起,剛剛……就是這樣的眼睛一直瞧著她的一舉一動嗎? 
 
她匆匆忙忙爬起身,靜留以肘拄床慢慢撐起,仍然不說一句話,絳紅的眼眸半垂在長長的睫後。 
 
她再度站回床前一段距離之外,雙手扣緊在身前,臉上燙紅;坐起的靜留挺直腰,卻任著淡紫色的舞星裝鬆垮垮落在肘彎,白色緞帶遺落在床舖上,她亞麻色的髮微顯凌亂。 
 
紫水晶嬌豔不再,仍是那一副沒有起伏的空無表情。她突然覺得十分難堪。 
 
「我……我去執行任務了。」 
 
她幾乎落荒而逃,靜留卻在背後平平淡淡送著她離去。 
 
「加油。」 
 
關上門時,她忍不住再瞧了一眼床上的靜留。 
 
她仍然用那雙無機的紅寶石目送她,在房門完全闔上前,她還是沒看見她習慣的那抹溫柔微笑。 
 
喀噠。 
 
她將她的獎賞、她的所有物緊緊關在那扇門後,急匆匆走向等待她的第一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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