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6)

VI 
 
 
 
夏樹留意到時,靜留已握著刀對砧板上的牛肉發愣好一會了。 
 
她輕吸口氣,雙手握刀慢慢舉起,薄亮的刀刃緩緩垂降在鮮紅的肉塊上。刀刃反光微微搖晃刺了夏樹的眼,她發現靜留的手無法穩定。 
 
又吸了口氣,靜留放開左手按住那塊肉,微量的血染上她輕顫的指尖。 
 
 
 
她就這麼停住了。 
 
 
 
在夏樹出聲之前,靜留皺緊眉亦闔起眼,右腕使勁下切。 
 
刀刃陷入肉裡,肉塊底下壓出一些血水。靜留忽然拔起刀,喀噹一聲重重落在砧板上,她撐住流理台邊緣彷彿快站不住。 
 
──終於明白她為何無法處理那塊肉、終於明白為何這幾日她總把便當裡的肉給自己,夏樹僵凝了臉。 
 
靜留像是要摀住嘴,手甫抬到胸前她卻轉向迅速扭開水龍頭,把兩隻手放入嘩啦啦沖下的水流內。 
 
夏樹幾乎聽見她低微的喘氣聲,她扯下一旁的拭手巾,默默走進廚房。手一伸把水龍頭關緊,靜留訝然轉頭,她半垂著眼拉起靜留的手,覆上拭手巾輕輕擦著。 
 
 
 
「……靜留,我可以吃素沒關係。」 
 
 
 
那溫柔的孩子低低說了這樣一句話,她默然無語,任她擦乾自己手指上的水痕。 
 
眼又向砧板上的肉瞟去,切下那瞬間韌阻的感覺再度鮮明,她在血味飄散處心緒如履薄冰。 
 
──那是塊牛肉,牛肉。……四隻腳、很大一頭、頭上長著兩隻角的動物。 
 
──不是兩腳站立在地面的人類。 
 
她撇開視線,肉塊下的血水看久了竟有點暈眩。 
 
自海崖那天之後,她本以為一切會好轉。然而,心頭的寒雖不再惡化,消褪的速度卻相當緩慢。 
 
夜裡夏樹會把手,甚至是懷裡借給她,她在夏樹的暖意裡想著夕陽下她的話睡去,不再為夢魘困擾。夏樹在她心裡劃下一道線,罪惡在邊界前止步,不再繼續下探,卻橫著擴展了去──有一天她在廚房裡發現自己再也料理不了任何生肉。 
 
當時她硬忍著不適將肉整片切開,刀上傳來的阻滯感由小而大,她屏住氣息用力壓下。斷開的瞬間大片豔紅及火光突然湧入腦海,她急忙放下刀子,險些割傷自己。 
 
──好想吐。 
 
她把切好一半的肉原封不動放回冰箱,夏樹並沒發現那天晚餐都是素菜。 
 
接下來幾天,或是和學生會的人用餐、或是在街上解決,她以為自己休息夠了,今日又進了廚房挑戰另一塊肉。 
 
結果她只能看著清水把指尖上的血沫沖淨,撐在流理台邊靜靜壓下翻湧的恐懼。 
 
 
 
「……靜留?妳還會……不舒服嗎?」 
 
 
 
她想自己臉色大概發白了,那孩子擔憂地看著她,她試著微笑,告訴夏樹不要緊。 
 
確實不要緊,只要夏樹持續拉著她、持續將自身的堅強由指尖傳向她,面對的勇氣便不斷流入心中、注進雙足。 
 
「夏樹,以後我買現成的肉片就好。」 
 
她搖搖頭,不希望夏樹為了她勉強自己改變,總是有變通的法子的,夏樹卻皺起眉峰。 
 
「妳明明就很難受,為什麼要忍著?連吃都不吃,別騙我妳還能煮。」 
 
她又一次無言,感嘆夏樹總在她最不願意時敏銳。 
 
率直的夏樹大概很難理解吧。曾有個身穿嶄新白制服的女孩子,在她背後輕吻一束深藍髮絲,默默在心中承諾會為了她做任何事,稍稍違背自身的原則也不打緊──那是她愛上她而甘願付出的代價。 
 
是的,為了她做任何事,卻甚少思及夏樹能為她做什麼事。 
 
她夢想過夏樹能接受她的感情,放縱自己奢望卻得來一個令她走入地獄的剪影;在那一夜夏樹說不曾討厭她之後,她退回安全距離之外,並打算就此生根。 
 
她在身上刻下不再期望的制約,儘管她仍無法遏抑期望。每當淡淡的惆悵浮上心頭,她便以那星月皆隱的夜警告自己,此刻的距離對她、對夏樹都好,別再親手摧毀重新建立起的關係。 
 
她是這麼想的,直到看了那棟房子、看清那幅家庭照上今村先生的模樣。那一瞬間她幾乎無法呼吸,紛亂的記憶片段霎時全衝入腦海,火光、慘叫、鮮血,赤紅的背景是她平板虛無呼喚清姬的聲音。 
 
──清姬、清姬、清姬…… 
 
有個女子為愛而狂,牠為這樣的她而來,完成她想達成的夏樹的願望,以生命為代價。然而,命運戲弄人似地退還她的生命,迫她面對腳底泉湧的血泊。 
 
夏樹喚她的時候,腦海裡的今村先生被薙刀割過喉管,那一幕濺開的血花就此定格,在之後的每個夜裡不斷閃現,鮮烈而怵目驚心。真實也好、幻夢亦罷,夏樹在那夜裡對她伸出手,彷彿聽見平穩規律的心跳聲海潮般輕撫,她縮在夏樹胸前安心睡去。 
 
──但她很快便警覺到不行。 
 
不希望夏樹為她的擅自決定承擔沈重的後果,思索著不再與夏樹同住好隱瞞那些不希望她知曉的血腥…………還有一件讓她直覺最好避開夏樹,當時卻無餘裕想明的事。 
 
海崖陣陣的海風裡夏樹緊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喃唸往後一起面對的承諾,無力的她只能環著夏樹的肩頸支撐自己;在那平緩前進的公路上,她輕輕說著將持續一輩子的夢想,夏樹以那結論般的低凝嗓音一一應允,感動難以言喻,她只好更用力抱緊夏樹。 
 
『喂,靜留,妳抱太緊了……』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 
 
 
 
──她太過倚賴夏樹了。 
 
 
 
儘管出發點不同,對夏樹的渴望卻是極為類似的。與無法判定能否得到回應的情感不同,夏樹以行動昭示她將成為她的支柱,自那之後,她亦確實在夏樹的氣息裡感受到安穩與放鬆。 
 
這樣不行。 
 
總有一天,這份渴望會越來越迫切,她很明白最終又會飼育出紫色的大蛇。 
 
那麼……離開夏樹? 
 
不,她辦不到。 
 
她想待在夏樹身邊,夏樹沒有她生活會一塌糊塗,她已和她一同買了棟房子,夏樹說好要跟她一起走下去,她需要夏樹才能睡得安心,夏樹不願她獨自一人胡思亂想…… 
 
她有千千萬萬個理由否決那嚇人的提議,但理智告訴她太靠近夏樹只會重演那段踰矩的污穢歷史…… 
 
 
 
「喂,靜留。」 
 
她沉默太久,夏樹又起疑了。那孩子直挺的視線緊盯著她,像是要從中看出任何端倪,靜留定了定神,真切地露出苦笑。 
 
「我該怎麼辦才好?」 
 
所有底牌全讓夏樹摸清,靜留知道自己無法瞞騙她,索性向她尋求答案。然而話一出口,她又後悔這豈不是更加仰賴夏樹了? 
 
「怎麼辦?我剛剛說吃素也沒關係的。唔……多買些綜合維他命吞就是了。」 
 
那孩子單純地說著另外一種答案,靜留淺淺微笑,無聲無息把滿溢的依賴心收回。 
 
「不能吃肉太委屈夏樹了。」 
 
夏樹撇撇嘴角,有種孩子氣的可愛。 
 
「無所謂,我又不是肉食動物,不會特別愛吃。」 
 
「夏樹只要有美乃滋就好了。」 
 
她格格一笑,極其自然把手抽離夏樹掌握,那孩子只是微暈著臉白她一眼,表情裡說著「我就是愛吃美乃滋」。 
 
「傷腦筋……那麼晚餐要吃什麼呢……」 
 
她撫著臉側頭思考,轉身打開冰箱審視還剩哪些食材。 
 
「妳慢慢來…………唔,我先收好這豬肉。」 
 
是擔心她碰了又不舒服?靜留在冰箱的涼氣裡輕輕嘆息──好個溫柔孩子。 
 
「啊啦……那塊是牛肉唷。」 
 
「隨便。……冰箱裡的也端出來吧,我拿去給舞衣,反正那無底胃袋什麼都吃。」 
 
 
 
喀噠一聲門闔上,夏樹提著一袋肉往樓下去了。廚房內靜留切著生菜,手起刀落聲中,她飄遠的思緒落入矛盾漩渦裡久久無法脫離。 
 
 
 
※ ※ ※ ※ ※  
 
 
 
牆上的日曆悄悄由霜月跨入師走之月後,彷彿昭告冬季真正來臨般,吹拂大地的風裡開始滲出寒意。 
 
夏樹仰起頭時,一陣稍強的氣流挾帶樹葉搖動的聲響捲下山坡,刮得她橘亮外套簌簌翻抖,那怕冷的少女微微縮起肩膀。 
 
「真的變冷了呢。」 
 
走在後頭的舞衣喃喃自語,身旁的命用力嗯了一聲,精神得很。 
 
三人捨棄過於陰涼的樹蔭底,在日光淡暖的坡邊席地坐下,一會飯菜的香氣從打開的餐盒內飄了出來。 
 
「唔,命,妳吃慢一點,東西要咬爛才好消化……」 
 
才短短幾分鐘不到,那大餐盒內的飯菜便少了一半,舞衣額上隱冒著汗,夏樹也忍不住搖頭。 
 
「舞衣,妳現在還到處打工,該不會是在賺這傢伙的吃飯錢吧。」 
 
舞衣乾笑一聲,揮了揮手。 
 
「一點點、一點點啦!那也剛好是我的興趣嘛。」 
 
談話內容的對象毫無自覺,依舊埋頭和剩下的食物奮戰,夏樹挾起四季豆沾了半根美乃滋,嚼了幾下忽然出聲。 
 
「舞衣,靜留要我轉告妳,可以不用天天到學校幫忙了。」 
 
「咦?怎麼突然……啊…夏樹妳偏食……」 
 
夏樹正挑去炒青豆裡的蒜和蔥,頭也不抬回答她的疑惑。 
 
「囉唆。……她說大部分的工作都上了軌道,剩下幾件得和理事長、工程廠商們討論的企劃,那些我們幫不上忙。」 
 
舞衣哦了一聲,問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會長有提過恢復上課的時間嗎?昨天接到千繪和葵的電話,問什麼時候能回學校呢。」 
 
「一切工作都順利進行的話,最快第三學期就能恢復上課了。……唔,如果她們的寢室在西半棟,隨時可以回來。」 
 
「太好了!」 
 
發出歡呼的她馬上掏出手機,啪啪連聲快速打起簡訊。夏樹扒了口飯,正想著學生會成員和那群企業人士的餐會不知結束沒,已清空便當盒的命忽然探過頭來,一臉好奇。 
 
「……看什麼,我這沒有能給妳吃的。」 
 
夏樹沒好氣地挪開餐盒,命噘起嘴搖著頭。 
 
「我也不吃呢!夏樹今天便當裡都是菜。」 
 
「對耶……怎麼都沒肉啊。」 
 
傳送簡訊的舞衣朝這瞥了一眼,大感奇怪。夏樹嚼著嘴裡的昆布卷,嚥下後才吐出一句簡短的話。 
 
「靜留她不料理肉了。」 
 
「咦?為什麼?」 
 
她拌著便當盒裡剩餘的米飯和生菜,搖了搖頭不願多談。舞衣咕噥著抱怨她不乾脆,見她神色凝沉也不追問,便把話題轉開。 
 
「……喂,夏樹。」 
 
「嗯?」 
 
「妳跟會長……進展如何啦?」 
 
「……什麼進展?」 
 
夏樹撥了口飯,眉梢一抬,微現狐疑。 
 
「就是……到哪個程度啦……」 
 
「程度?妳在說什麼?」 
 
夏樹越聽越不懂,捧著便當盒蹙起眉有些不耐,舞衣左右瞧瞧,確定沒人之後吸口氣舉手掩在嘴邊湊近她。 
 
「接吻了沒?……還是已經……做色色的事了?」 
 
 
 
──夏樹用力咳了兩下,險些被哽在喉嚨的飯噎死。 
 
 
 
「在、在說什麼啊!那…那種事……」 
 
半是嗆咳,半是大窘,夏樹漲紅了臉邊咳邊怒聲罵著,舞衣臉色古怪抽了張面紙給她。 
 
「妳那啥反應啊?不是都住在一起了?」 
 
「住在一起而已啊!」 
 
那焰色頭髮的女孩瞇起眼,審視的目光上下掃著夏樹。 
 
「妳看什麼?」 
 
夏樹橫她一眼,拿起鋁箔包裝的牛奶,粗魯地撕開吸管的包裝。 
 
「夏樹,會長喜歡妳吧?」 
 
夏樹吸了口牛奶,半晌才低低應一聲,翠色的眸飄向山坡下的校園。舞衣抬手扯著頭上不聽話的翹髮,視線一轉又回到夏樹身上,語調平常不見戲謔。 
 
「妳不是也喜歡會長嗎?」 
 
那雙翠綠色的美麗眼睛瞬間停在遠方的某一點,夏樹微微一眨,才再度挪移視線。舞衣斜著眼睛一瞥,她易羞的友人頰上又浮了層淡紅,卻一逕沉默。 
 
 
 
「這……這樣的事,我不……清楚……」 
 
 
 
良久,舞衣只得到囁嚅的一句話,訝然的她忍不住提高話聲。 
 
「不是吧……那時候,我明明看見妳們的石柱同時升起啊。」 
 
夏樹屈起膝蓋擱上下巴,蹙起那雙細長的眉盯著遠處重修中的校舍,落在身側的手一下一下扯著裙襬邊的草。 
 
「……奈緒最重要的人是她的母親,重要的人又不一定是……」 
 
對她的回應睜大了眼,舞衣真想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哪種表情說出那句話。 
 
「那妳說嘛,妳對會長……是哪種情感?明明最近都緊盯著人看的。」 
 
「……我……」 
 
 
 
──夏樹的話起了個頭,半晌卻毫無下文。 
 
 
 
她無法回答舞衣的問題。 
 
那是她曾經思考過,卻沒有獲得解答的問題,至今猶是。 
 
是靜留、是舞衣,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人讓她理解除了仇恨之外還有其他情感的存在,然而那不過是這兩三年間的事。她知道不擅情感的自己必須花上一段時間好好思索,正如同決戰前她思考對靜留的心意般…… 
 
那個髮色湛藍的少女回想起有一天她走在人潮川流的街上,重生後必須面對的難題一個接一個撲上身來。 
 
該過正常人的生活,自身對靜留的想法,以及……讓靜留畏縮的那一夜的事。 
 
在浴室裡她幾乎導出結論,被靜留一鬧便拋至九霄雲外,本想著再找一日避開靜留好好釐清,看了房子後事情卻接踵而來……這陣子她僅僅擔心靜留便耗去所有思緒。 
 
那一日靜留微笑著讓她擦去眼淚,又說了很多很多個要一起完成的夢想,她以為她沒事了,過幾天卻看見她在廚房裡對著肉發愣。 
 
靜留不曾瞞騙夏樹,但她從不主動開口,老是一個人靜靜想著心事、獨自難過與不安。看著這樣的靜留,夏樹總憶起曾在睡夢中流淚顫抖的她。 
 
確實地,夏樹感到難受。 
 
她只好緊迫釘人,靜留每每被她問了才肯淡淡回著揪在心裡的情緒。有一天,夏樹忍不住了。 
 
『喂,靜留。』 
 
『……是?』 
 
在鏡子前盯著自己走了神的她微楞後轉頭,夏樹在夜燈的光裡看見她淡色稍垮的眉。 
 
『別又一個人亂想。』 
 
她笑了笑不說話,以指代梳輕理著她柔軟的髮,夏樹垂下眼吶吶補著未完的句子。 
 
『我說過的,要跟妳一起面對那些事,妳不是一個人。……我…我也在這的。』 
 
她越說聲音越低,卻倔強地維持讓靜留聽得見的音量。靜留坐上床沿,指尖輕輕碰了她,笑著說謝謝。 
 
『夏樹,不要緊。我只是…………學著放空心思。』 
 
屬於她的溫度若即若離,在不生疏卻也不熟稔的距離游移著,夏樹一動也不動,手腕因在意而微僵。 
 
『放空?』 
 
她試著揣測靜留的思緒,心想若是需要,她會翻手握住她。那亞麻色髮絲的少女卻收回手將一絡落入衣領內的髮抽掠開去,垂眨著睫簾回答她。 
 
『在悶的時候,試著放空自己。』 
 
夏樹蹙了眉,扯皺掌下的床單。 
 
『靜留妳還是沒辦法調適……』 
 
她輕輕搖頭,轉過來對夏樹淡淡苦笑制止她的擔憂。 
 
『夏樹,我沒事,已經好多了。只是……再給我一些時間吧?我會走出來的。』 
 
她的微笑緩緩化去沉與愁,末了恢復成平常的柔和微笑,夏樹抿著唇,仍然不太放心。 
 
『好吧。不過……不快樂的時候……我可以陪妳聊聊。唔,不說話也沒關係的,要去吹吹風我都……』 
 
溫軟的觸感按上她的手背,低柔的京都腔以簡短兩字訴說她的滿懷謝意。見夏樹仍無法鬆開眉,靜留漾開一抹淺笑,突然伸指按上她的眉間輕輕一揉,夏樹抱怨一聲偏頭躲了開去。 
 
那位學生會長輕聲笑著側身一躺,柔軟的髮絲壓在頰下掩了臉的輪廓,那雙絳紅色的瞳眸微微瞇起。夏樹白她一眼,咕噥著也爬進棉被裡,順勢往靜留擱在枕邊的手一抓。 
 
──有一瞬間,夏樹感覺靜留似乎要縮手閃避。 
 
夏樹一怔,掌裡的手卻又靜止不動,手的主人只是對她微笑,說今晚又要麻煩她了。 
 
『幹什麼這麼生疏?近幾天不都這樣……』 
 
靜留彎著唇角,逕自道聲晚安便闔了眼,夏樹瞪不到她只得鼓著臉頰躺下睡覺。 
 
那晚夏樹做了個夢,夢的內容她醒來後全忘了,只記得那聲宛如近在咫尺,無比真實的靜留的嘆息。 
 
 
 
次日,夏樹接到仲介公司的電話,說是有要事相談,地點約在今村夫人家。夏樹猶豫再三,簡短向靜留提過便獨自去了。 
 
『玖我小姐,交屋日期若提前到十二月一日,可以嗎?』 
 
正坐在仲介和今村夫人前,夏樹為那句突兀的話及壁旁兩大箱行李一愣。 
 
『為什……那時候不是說春天嗎?』 
 
今村夫人制止仲介發話,露出道歉的苦笑向夏樹說明。今村夫人的兒子擔心母親獨自住在風華無人照料也怕她觸景傷情,連日來頻頻催促她搬家,今村夫人拗不過他還是答應提前離開了。 
 
『突然決定這樣,對玖我小姐和藤乃小姐兩位十分抱歉,若是購屋資金現在還未準備好,沒關係,就像當初說好的,春天之後再付清即可,讓妳們困擾了真是過意不去。』 
 
『沒關係……唔,我先和靜留討論,稍等我一下。』 
 
夏樹走去一旁撥通電話給靜留將事情說了,手機那端的她只是沉吟一陣便說可以,夏樹即切斷通話。 
 
『十二月交屋的話,我們沒問題。』 
 
『啊,真是……太感謝了。』 
 
今村夫人和仲介皆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夏樹瞧瞧客廳週遭卻略覺疑惑。 
 
『但是……離十二月也沒剩幾天,有其他人能幫妳收拾嗎?』 
 
今村夫人輕啊一聲,撫著臉泛起憂色。 
 
『糟糕,只擔心玖我小姐妳們能不能接受,卻沒考慮到這問題……本想著到春天還有幾個月,盡可一個人慢慢整理……』 
 
 
 
『方便的話,我來幫妳打包。』 
 
 
 
幾乎是立即地,夏樹的話脫口而出。今村夫人一愕,忙出言謝絕。 
 
『這怎麼行,對玖我小姐太不好意思了。』 
 
『不會,我最近也沒事。』 
 
今村夫人一直推辭,夏樹卻十分堅持,僵持一陣她只好帶著無奈卻感謝的微笑答應。 
 
『玖我小姐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 
 
夏樹臉頰一燙,支吾著將話題帶開了。 
 
 
 
──儘管是件不足道的小事,總算能有幫助今村夫人的機會了。 
 
如此想著的夏樹內心十分高興,然而她並未向靜留提起,只是接連三天前去幫忙,再帶著疲累的臉色回家。睡覺前她們總會聊上幾句,靜留躺進被裡看著坐在床沿按摩小腿的夏樹,終於起了疑心。 
 
『夏樹這幾天都很累的樣子,去做什麼事了嗎?』 
 
靜留的問句添著擔憂,夏樹微露遲疑,卻還是和盤托出。 
 
『我去幫今村夫人整理行李。』 
 
靜留瞧著她,突然不說話了。 
 
『怎…怎麼……一直看著我。』 
 
『夏樹,明天也帶我去吧。』 
 
靜留柔聲要求著,夏樹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她不願自己拒絕她,卻只能尷尬地搔著臉。 
 
『可是……今天都打包好了。』 
 
靜留一陣沉默,微蹙著眉似乎想埋怨她,末了卻只是低低嘆息。 
 
『夏樹……』 
 
她輕輕搭住夏樹擱在床上的手,以肯定的語氣向她保證。 
 
『我真的、真的不要緊,雖然難免會想起那些事,可是……』 
 
靜留稍稍握緊夏樹的手,低下的聲線因微幅的苦笑而變淺,卻也飽含決意與真摯。 
 
 
 
『也讓我……做點事、盡點心吧?』 
 
 
 
靜留的嗓音很輕,仍在猶豫的夏樹正斟酌著怎麼說時,她微微一笑。 
 
『夏樹這麼擔心我,我很開心……但是,可不能讓夏樹一直替我擔憂哪。』 
 
『就像夏樹能勇敢直視我所做過的事,我也必須讓自己更加堅強。也許……有時候仍然得放空自己、得借妳的手來喘口氣,不過……我不會一直沈陷在那裡面的,相信我好嗎?』 
 
她的唇線描繪一朵柔和卻堅毅的淺笑,夏樹蹙著眉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扭開夜燈後也躺進被子裡。 
 
『夏樹晚安。』 
 
『晚安。』 
 
靜留閉上眼沒多久,夏樹忽然又喚了她。 
 
『靜留……』 
 
『……是?』 
 
靜留掀起略微沈重的眼睫,在夜燈昏橘的色調裡看見一雙毫無倦意,挾帶苦惱的翠玉眼眸。那孩子像是下了個讓她害羞的決心,偏開的目光下卻有繃緊的唇角,靜留挪了挪身好正面承接她的話語。 
 
『我……靜留,我不像妳這麼……這麼懂我……所以……』 
 
她的視線低低落向枕頭的陰影,語句囁嚅,靜留眨著眼靜靜聆聽。 
 
『所以……就是……希望妳在想什麼都能跟我說……不然我看不出來……』 
 
靜留噗哧一聲,忽然克制不住笑了出來。 
 
『唔,妳怎麼……我很正經在說話……』 
 
她笑到無法停止,翻過身縮在被裡悶笑,肩膀不斷抖動。 
 
『妳到底是……』 
 
費了些力氣才說出的話彷彿像個笑話,夏樹一張臉又紅又燙,在靜留壓低的笑聲裡大感窘迫,半晌她生起氣來,用力把靜留扳回身。 
 
『喂!靜留!』 
 
靜留摀著嘴,一對瞳眸沾染水光,在昏暗的光裡呈現瀲灩的酒紅。 
 
『夏樹……』 
 
她眨閃著眼喃唸她的名字,夏樹聽出自己被情意真切的語調呼喚著而微暈,那笑中帶淚的美麗少女彎了手輕搭住她的手背。 
 
 
 
『今天……可以借妳的懷裡躺一晚嗎?』 
 
 
 
以為她又想起那些染血的事,夏樹一愣後本欲應好,手背上的指輕輕一滑,她卻注意到那雙紅瞳裡的笑意,她瞇起了眼。 
 
『靜留,妳在打什麼主意?』 
 
『啊啦……夏樹明明看得出來我在想什麼。』 
 
──明顯的戲謔。 
 
夏樹眉梢一聳便要罵人,卻在最後關頭忍住了,只是憤憤躺平。 
 
『我不是說這個!』 
 
『夏樹……』 
 
靜留又以那樣愛戀的嗓音喚著,煩躁的夏樹拉著被子吭了一聲。 
 
『有話快說!說完我要睡了!』 
 
身側那人淺淺一笑,把觸碰她的手收回。 
 
 
 
『我啊……沒辦法瞞騙妳什麼事喔。』 
 
 
 
突兀的話說得夏樹微楞,偏過頭去只見靜留凝視著天花板輕輕呢喃。 
 
『夏樹是……這風華之地裡最瞭解我的人……』 
 
不懂她為何突然感慨,夏樹默然無聲。 
 
『無法告訴妳的,是我也還未想清楚的事。』 
 
靜留睫扉半掩幾乎闔上,低喃的京都腔仍平緩而流暢,夏樹出聲追問。 
 
『妳在煩惱什麼?』 
 
靜留閉上眼淺淺一笑,說了聲秘密。 
 
『靜留妳……不信任我?』 
 
夏樹抿起唇問得十分嚴肅,靜留緩緩睜開眼輕搖著頭。 
 
『不是的。夏樹可以放心,那跟……殺人的事無關。』 
 
提及那些事時,靜留的話仍有停頓,但夏樹留意到這是自海崖那天以來,靜留第一次說出那兩個血腥的字眼。聽見她的煩惱與沈重的罪惡感無關,夏樹稍稍安心,卻又不肯放棄地問著。 
 
『那是跟什麼有關?』 
 
靜留以沉默與夏樹的執拗僵持,最終嘆得幽微。 
 
『夏樹真想聽?』 
 
『當然。』 
 
『聽了會睡不著喔。』 
 
『不要閃躲我的問題。』 
 
 
 
靜留淡淡一笑,忽然側過頭來。 
 
『我在想……我喜歡夏樹的心情該怎麼辦才好。』 
 
 
 
那雙在昏暗光裡更加深沈的瞳眸揚著純粹的認真,意外的夏樹一陣狼狽,無措的視線從靜留瞳上飄向她的肩膀、她的手、她的髮,末了凝結在被下的陰影內,不知該回應些什麼。 
 
靜留輕笑了一聲,隱隱和著無奈,卻只是再度說聲晚安。那一夜真如靜留所說,夏樹失眠了。 
 
次晨,說出那句話的靜留和前日毫無兩樣,以其一貫的溫雅辦公與喝茶,在對上夏樹的目光時漾起柔柔的微笑。 
 
夏樹仍然不甚放心地注意著靜留,深怕她只是為了減輕自己的憂慮而說著沒事,但睡著時的靜留的確如她所言,以緩慢卻確實的步調從深紅的夢魘裡走出。夏樹漸漸放下心中大石,然而擔憂褪去之後,因靜留那句話而甦醒的難題竟不住在腦海裡洄游。 
 
靜留思考著喜歡夏樹的心情該怎麼辦才好,夏樹也不斷苦思著自己有如謎題般,難解的對於靜留的心情。 
 
──她漸漸鬆了顰著的眉,她卻踏入困惑的泥淖裡。 
 
 
 
再次與今村夫人見面是她離開當天的事了。 
 
搬家公司的人將一箱箱行李堆上卡車的時候,今村夫人追憶的眼始終在屋子的每一磚、每一角上逡巡。 
 
出身世家、擔任學生會長的靜留十分嫻熟應對進退,但夏樹知道那都是表面友善實質疏離的客套,這樣的靜留卻在今村夫人凝望屋子時誠懇地向她承諾。 
 
『我和夏樹會好好珍惜這棟房子。您回風華的時候,請一定要來坐坐。』 
 
那慈藹的婦人似乎感到驚訝,卻只是微笑應允。 
 
『好的,到時再來打擾妳們了。』 
 
載著今村夫人的小轎車緩緩隱沒在公路下傾的坡度後,靜留垂眼凝視掌心裡屋子的鑰匙,問著夏樹。 
 
『夏樹好像有調查情報的管道?可以幫我問問……今村先生長眠在哪嗎?』 
 
『好。』 
 
冬季的陸風從風華島的丘陵頂下吹,帶來那株松樹與木造房屋的氣味,夏樹踩在新家的影子邊點了點頭。 
 
 
 
『夏樹想睡哪間?』 
 
進了屋子後,靜留站在隔開兩間房間的走廊上,撫著臉問她。夏樹張望一眼,隨意挑了靠衛浴那間。 
 
『那麼我睡這間。』 
 
靜留淺淺微笑,手指另一側開窗便見大海的房間。 
 
話聲落下靜留逕自走向前邊,背後的夏樹卻皺起她細長的眉。 
 
 
 
──搬家的日子很快到了。 
 
 
 
『喂,靜留。』 
 
靜留趴跪著擦拭榻榻米,倚在門邊的夏樹忍不住喊了她。 
 
『是?』 
 
她細心而專注地清潔著,頭也不抬應了一聲,微紅的頰邊凝著汗。 
 
『……算了,當我沒說。』 
 
一陣沉默後夏樹撇開頭,視線落在已清理完畢的房間另一端。靜留的書包和塞滿衣物的兩個置物箱擱在衣櫥的紙門前,一點微弱的反光閃過眼角,夏樹注意到靜留那顆鏤刻樹藤的水晶墜懸在書包側。 
 
『夏樹?』 
 
靜留支起身以手背拭去搖搖欲墜的汗滴,看著她微現疑惑。夏樹一聲不吭,只是動了動食指輕敲環起的上臂。靜留起身走至門邊跪下,將抹布浸入水桶,在波動的水聲裡追問。 
 
『夏樹剛剛想說什麼?……不可以逃避我的問題喔,這不公平。』 
 
她抬頭衝著夏樹微笑,那若有所思的少女瞪了她一眼。 
 
『沒事,只是奇怪妳幹麼選這間睡。』 
 
靜留擰乾抹布擦起紙門的邊緣,平穩的京都腔在夏樹腰間的高度來回。 
 
『因為夏樹選了對面那間呀。』 
 
『……妳知道我在問什麼。』 
 
夏樹沉下聲,眼瞧著一顆不慎濺出水桶,落足在走廊深褐色木質地板上的水珠,門邊的靜留停下手裡動作,輕輕嘆了一聲。 
 
『傷腦筋……』 
 
腦裡反射性地浮現她蹙眉的模樣,夏樹一抬眼卻看見她嘻嘻微笑。 
 
『夏樹這麼希望抱著我睡嗎?』 
 
唰地一聲,夏樹轉身拉開自己房間的門,湛藍的髮憤憤甩動。 
 
『不管妳這傢伙了!反正我就睡在這!』 
 
靜留格格一笑,半晌突然隔著走廊流動的微風喚了對面的她。 
 
『夏樹。』 
 
『幹麼啦!』 
 
她趴下身撿著榻榻米上幾根髮絲,不甚耐煩地粗聲回應。 
 
『我喜歡妳。』 
 
『……我知道啦……』 
 
夏樹檢查的動作明顯慢了,眉目間浮泛若有所思的害臊。 
 
『可是夏樹不能夜襲我喔。』 
 
『誰會做那種事!』 
 
她朝她吼了一句,用力拉上紙門,靜留在窗外吹來的海風中低聲笑了起來。 
 
 
 
──夏樹,我喜歡妳喔。 
 
 
 
那一天,她張開手腳躺在擦過的榻榻米上,未乾的濕氣混雜清新的藺草味浮盪週身,角落電風扇喀啦、喀啦轉出陣陣微冷的風,隔著紙門還能聽見靜留擰洗抹布的水響。 
 
那個人的聲音及微笑一再於腦海重複播映,她皺著眉思索,思緒卻如散落的碎片般無條理可言。 
 
明明……在浴室裡想出結論了不是嗎? 
 
她不討厭靜留,她感激她,她喜歡靜留,她是她心裡最重要的人…… 
 
等待處罰的她太過悲傷,她因而吻了她。 
 
 
 
──然後? 
 
 
 
夏樹終於驚覺到那不是結論,只是個過時的答案。 
 
她和她都不再是當時的玖我夏樹與藤乃靜留,殘酷的一切過後黎明重新升起,本已停頓的時間又再度流動。情感的算式增加變數,她的答案只可詮釋祭典當下,已不再適用此刻。 
 
往後,她該拿一直對自己說喜歡的靜留如何是好? 
 
她幾乎又想扳起手指,卻連呼應拇指的第一個肯定句也無法成型。 
 
 
 
靜留的情緒慢慢恢復穩定,她將鬆下的心思全用以面對纏繞胸中的困惑與遲疑。那一夜,她因思緒紛亂難以成眠,站在走廊上時,天井來的冷風與腳底上竄的寒讓她忍不住環抱手臂。 
 
一腳踏回寢室時,夏樹在榻榻米的氣味裡回頭。 
 
夜燈橘黃的芒從紙門縫隙裡露出,黑沉沉的走廊上只有自己淺淺的呼吸和心跳迴盪耳際,紙門的另一側靜謐無聲。 
 
再度鑽入被裡,她蜷著身安下心,卻也鎖起眉。 
 
雖然還未明瞭真正的意義,但紙門後的那個人對她已不再如之前般單純了…… 
 
 
 
※ ※ ※ ※ ※  
 
 
 
『吶,夏樹,會長是妳最重要的人吧?』 
 
午間時刻的最後,舞衣這麼問著,夏樹毫不猶豫肯定了。 
 
『除此之外呢?』 
 
夏樹依舊無法回答。很多很多情緒在心中竄流,她仍然抓不住也看不清,沒有答案。 
 
『喂,夏樹,我喜歡舞衣喔!』 
 
『我知道啦,天天說的,我都會背了。』 
 
『嗯!喜歡就是要說出來啊!』 
 
緊抱著舞衣的命,以及一臉無奈笑著的舞衣,看著她們,夏樹眉尖又蹙了起來。 
 
 
 
喜歡…… 
 
──『靜留,我喜歡妳。』 
 
自己確實說過那樣的話。 
 
說著那話的自己並沒有半點疑惑,玖我夏樹確實對藤乃靜留有好感,但那是……是一種……感謝她一直以來的關懷、在她身邊就會平靜的喜歡吧…… 
 
即便她不擅情感,也知道靜留要的並非這種「喜歡」,然而……能回應靜留的那種強烈情感…… 
 
她能給予嗎? 
 
……不對。 
 
──夏樹拂開機車座墊上不存在的微塵,甩了甩頭。 
 
在那之前她該先問問自己究竟如何看待靜留。 
 
她喜歡靜留……但是……這種喜歡…… 
 
 
 
「該死!」 
 
夏樹罵了一聲,為原地打轉的自己感到懊惱。最後她發動機車,在悶重的咆吼聲裡竄出樹林朝校外而去,打算在公路的風中消磨她的下半天。 
 
 
 
※ ※ ※ ※ ※  
 
 
 
傍晚五點十四分。 
 
低沉的引擎聲自遠而近,鐵灰色柏油路面枯黃的葉被輪胎輾過,循著銳利的風壓朝路旁溝蓋捲去,一輛Benz CLS350在蒼茫的天色裡平穩駛向風華學園校門口。 
 
落葉翻動的速度在氣流減弱後趨緩,那輛車輕巧而優雅停下腳步,銀亮的鋼圈映出輪邊的亂葉。多雲的黃昏失去奪目的金光卻多了份讓人懷念的陳舊,同樣低調的CLS350擁有砂磨霧染的厚實純黑,優美柔曲的流線將車身的渾重修去,靜靜呈現內斂卻引人的魅力,宛似校門左側一枚隱爍的黑曜石。 
 
喀恰一聲短響,從駕駛座內走出一個高挑的女子。 
 
向晚的風拂得女子米卡其色的長風衣下擺翻飛,她稍一轉頭,讓迎面的風將齊耳的烏黑短髮朝腦後吹直。 
 
女子輪廓明緻的臉龐有份西方人特有的皙白,藏在墨鏡後的灰藍瞳眸犀利如刀,唇角輕懸的淺笑卻柔化她血統裡的嚴肅與拘謹,自然散發出幹練而不過於逼人的氣息。 
 
那名來自異國的女子抬腕看了看錶,挺直的腰向後一靠倚在車邊,在餘暉的光與風裡靜得宛若一尊雕像,僅以等待的目光專注凝望坡道盡頭那座著名的水晶宮。 
 
終於,坡道上走下一個身穿霜白制服的少女。 
 
看見她醒目的亞麻色髮絲,那名女子微微一笑,按下手機的撥號鍵。 

在〈我們的故事(6)〉中有 9 則留言

  1. 喔對了,對那台車有興趣的可以看下面這個網頁:

    [url=http://ddd2dcs01.ddd.de/dcs/m:mbd/c:my/l:en/v:768.1/model:cls_coupe_com/year:2004/rq:html/t:ext/name:dcs_local.swf/titel:/]CLS350[/url]

    這台車真是太帥了……

  2. 頭推!(沙發被作者拿走了,扣掉作者自己回覆那篇,可以算頭推吧XD)

    唉唉,我可以先說我等好久了嗎~T^T
    事實上從您說開始寫第六集時就一直在等說~
    終於要再出門前看個兩遍,真是太好了哪~*^___^*

    感覺起來95已經慢慢有感覺了哪
    可能還是需要助力吧?
    至於另一個德國人的登場,想必又會為兩人帶來衝擊吧
    (什麼時候能看到..76無助的95懷中輾轉承歡呢?)(眾:令人臉紅的話禁止!)

    總之總之,我好喜歡您的文章喔~(L)
    還有就是,我真得很喜歡您筆下的靜留呢:)
    堅強、溫婉、令人心疼的靜留~

    ps.我可以自私的再請您多加油早點寫完嗎:P
    (實在不該催,可是還是忍不住催了*^^*)

    • 謝謝支持 😀
      VII章嘛……慢慢來吧,要進入我苦手的日常劇情了(掩面)

      夏樹的思考哪……這人一向都慢的,得慢慢來了……
      很慢很慢……
      德國人……以後請稱呼她姊姊(掩面)
      她啊,絕對不會讓靜留傷心或難過的 一w一
      靜留前面已經痛很多了…………Orz||||

  3. 呵呵 每每看到夏樹正視且思考她和靜留的事
    我就感到高興 因為她是認真又正直的人
    或許需要花時間 但是一旦決定 就不會改變
    無論結果是什麼 有答案都比懸而不決好(尤其在愛情這方面)

    嗚..為什麼我只要看到靜留說 夏樹 我喜歡你喔!
    我就好想哭喔… 靜留真的是我心目中的神!
    對一個才18歲的女生來說 要面對殺人的罪惡感
    即使 是被迫 是不後悔的 但是那樣的重量 我無法想像
    至少我認為我大概是承受不起的
    但幸運的是還有夏樹 讓她感受生命的溫暖和光明面
    人生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新的角色表示有新的刺激 嘻嘻 期待囉
    對於文的進度 我想我有被虐傾向 慢來無妨 只要不是坑就好
    那種等到新文的感覺 好棒

    • > 嗚..為什麼我只要看到靜留說 夏樹 我喜歡你喔!
      > 我就好想哭喔…
      細數幾次靜留對夏樹說喜歡的橋段,其實都是夏樹讓靜留感動的時候 ^^
      想說的話太多太多、怎麼說都不夠,於是就濃縮成簡單的四個字,盡在不言中了 一w一

  4. >>>>>她只好緊迫釘人,靜留每每被她問了才肯淡淡回著揪在心裡的情緒。有一天,夏樹忍不住了。

    緊迫「釘」人,盯?

    對不起我又來了…
    實在是太想看文章了,所以又重新看= ="

    紫蘇桑,身體要顧;最近天氣太鳥了,妳保重(揮手

  5. >>>現在正好在重修文和排版
    啊~真是期待。這就是過年的好處(認真!

    總覺得時間過很快@@"

    紫蘇桑加油!

    • 可是…我要在元旦之前就把東西都弄好啊 =口=
      不能利用過年的假期…(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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