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12)

XII 
 
 
 
──冰涼卻溫暖的銀亮閃光凝縮為無機銳利的寒芒,綴於掌裡稜角分明的金屬槍身。 
 
──不承認胸中存在任何孤獨,雙臂擁緊藍白狼王,她告訴彼此:我們不寂寞。 
 
──炎陽盛夏,命運的鐘聲響徹風華遍地鬱綠,她依舊一身孓然。 
 
 
 
「小夏樹,這不是靜留會長嗎?妳終於把人追到手啦?真好……新年一起參拜逛街呢……」 
 
杉浦老師的醉語讓她一怔。 
 
她和夏樹…… 
 
──看起來感情很好嗎? 
 
微微的甜從胸口泛開,還未來得及化為唇邊隱約的笑,夏樹突地出聲,硬生生阻止那股甘甜蔓延。 
 
 
 
「不要亂講話,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話如一枚長針,倏然而銳利直刺入體內。 
 
未褪的甜味與驟起的震嚇交織為狼狽不堪的窘境,她的唇角僵在揚起的半途,夜市的喧囂瞬間退遠,成了模糊難辨的雜訊。 
 
 
 
「我跟靜留是『普通』的『朋友』,聽清楚了沒?」 
 
 
 
夏樹再一次重複,強調的語氣低重如雷鳴。 
 
每個音都錘落在心坎上,漫無邊際擴散開去的失落鯨吞所有思緒,她驀地察覺自己脆弱得可以。 
 
杉浦老師醉態酣酣,揮著手的模樣曖昧而自以為了然,夏樹蹲著身握緊拳狀似解釋──她們都說著話,她卻聽不明後續的片言隻字。 
 
夏樹篤定而緩慢的嗓音不斷在耳邊重播,末了靜留彷彿聽見她最喜歡的人這麼說著: 
 
 
 
──靜留,我跟妳只是普通的朋友,聽清楚了沒? 
 
 
 
不,不是的,夏樹不是這個意思。她說的僅僅只是…… 
 
只是…… 
 
──只是她倆是朋友的事實。 
 
 
 
那孩子背著她應付醉酒的杉浦老師,她慶幸夏樹看不見她狠狠抽皺的眉頭。 
 
那句話、那個詞在腦海來回撞擊,她垂下眼輕輕按住狂燥失序的心口,用力告訴自己: 
 
──振作點,藤乃靜留。 
 
夏樹說得沒錯,那正是她倆現在的關係,沒有……沒有額外的意思。 
 
不去想那句話延伸的任何可能,她不斷要求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直到出口的聲不帶一絲顫與澀。 
 
將杉浦老師攙到路旁,招來計程車送她至警局,在夏樹轉回頭時,她終於能夠抵禦心上釘著的針,讓思緒回歸自制與穩定。 
 
「靜留?妳怎麼……臉色不太好?」 
 
非她所願地,那孩子仍察覺她的平靜如此蒼白,手自然而然探來。 
 
她很早就明白夏樹表達關心的方式便是伸出她那一貫穩定的手。 
 
迅速而毫不猶疑地攫住握緊,或是扣住手背,指節彎入掌心,或是掌貼著掌,指勾在她的手背上。不論何種,夏樹都能輕易感知她的冷暖。 
 
『妳的手好冷,不舒服?』 
 
隨後總是這樣一句,翡翠色的眸因擔憂而更顯深邃美麗。 
 
 
 
但她自知此刻無法承受那孩子熟稔的關懷及眼神。 
 
 
 
躲開的時候,她不自覺戴上平日偽裝的面具,揚起觀賞用的淺笑。 
 
夏樹愕住了,愣看著她蹙起一雙細長的眉。 
 
那孩子彷彿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她讓唇邊難看的笑緩緩淡去,目光離開她。 
 
晴世捎來電話約往街口會合,簡單的告知成了她倆沈默前最後一句交談。 
 
兩人並肩而行走上回頭路,週身夜市人潮笑語歡快,她與她之間卻橫亙無言的高牆。 
 
歲末凌晨,空氣透著侵骨的寒,她摟緊懷中的棄犬,稍稍拉攏外掛。 
 
「……冷嗎?」 
 
那孩子十分敏銳,她目不斜視,微微笑開。 
 
「不會。」 
 
──夏樹,我會冷……這裡……好冷…… 
 
她任著不是自己的自己回應夏樹,唇邊語調平穩而淡漠,心底聲音哀婉而隔絕。 
 
一條街走至盡頭,她倆於路燈下停步,雙方的沈默已攀升至難耐的僵冷。路燈燈色寒白,她將懷裡的牠再抱緊一分,知道她瞥來的目光有對不見開展的眉。 
 
她一派淡漠,她猶豫試探──一來一往,而後結束。 
 
她只能以不親不疏的姿態面對夏樹,護衛身後看似平靜卻暗流湧動的真實。 
 
那孩子終於不再說話,垂下眼的模樣困惑頹喪。 
 
 
 
見她神色低落,她想出聲道歉,舌尖卻沈重凝絕。──「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彷彿惡咒般的話語。 
 
她扯住心思不往死胡同裡去,在最深切的渴望與最嚴苛的自制間掙扎,如夏樹所言,展露普通朋友的面貌。 
 
非她所願,亦非她所習慣,靜留催促自己儘快從那震愕難平的情緒裡走出。 
 
──夏樹會不安的。 
 
 
 
姊姊回來了,帶著她最需要的熱騰騰的紅豆湯。 
 
瞞不了她也不想瞞她,她倆有別以往的扞格引來一雙犀利鷹眼,晴世卻只是問著尋常的話暗暗觀察。她認真舀著熟爛的紅豆,在甜暖的滋味裡思索哪兒能讓她好好靜靜。 
 
「靜留,妳如果累了,就回家休息吧。」 
 
那孩子又試著提議,但她不能回去。 
 
──此刻她無法待在那滿載兩人親暱景象的屋子裡。 
 
她不累,亦非不適,只是需要冷靜,好再一次尋得與夏樹間最適合的平衡。 
 
只是心亂了點。 
 
別急,會有答案的,再次……再次去看看月亮吧。 
 
 
 
「……就去風華港吧。」 
 
她的視線仍凝於湯碗裡暗紅的色,唇邊的笑平凡無異,卻聽見身邊那孩子無聲的蹙眉。 
 
 
 
CLS350穩穩向前平駛。 
 
姊姊的車裡飄著淡淡的迷迭香,浮盪輕慢的爵士樂柔柔裹著週身,她深深陷入前座寬大的座椅內安靜怔愣。 
 
暖氣微微拂在頰邊,前方無窮無盡的路燈淌成眼裡一條平穩的河,她漸漸能感知更多。 
 
椅子很軟,空氣很暖,窗外很暗;姊姊心不在焉,背後的她一語不發;懷裡的小狗趴在紙箱上無辜而惹人憐愛,小巧的腳掌與指尖輕輕摩擦。 
 
心跳恢復平靜。 
 
她的思緒終於沈澱。 
 
 
 
夏樹陳述事實,反應也再尋常不過了,她如此慌亂無措卻是為何? 
 
明明約束自己得站得遠遠的,夏樹的話不正合乎她在那深夜醒來後立下的誓言? 
 
她早一步發現自身的逾越,順著夏樹的話回歸到應當的位置,這又有何不對? 
 
 
 
以不同的話不斷詢問自己同樣的問題,連串問號之後,她再也不能否認答案其實雪亮如鏡。 
 
 
 
無論再怎麼壓抑、再怎麼忽視、再怎麼逃避,她心底深處仍渴望著有一天──夏樹能與她十指疊扣。 
 
『有什麼好喜歡的啊……我這人……』 
 
『靜留,喜歡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情緒……』 
 
『我想問……妳為什麼會喜歡我……』 
 
『靜留,妳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夏樹,我希望妳喜歡我。 
 
話在心底水晶般輕敲,澄澈而鮮明的聲音凌駕紛亂糾纏的思緒,劃過心頭彷彿閃電。 
 
眼眶忽地一熱,靜留側過頭,微潤的紅眸投入車窗外濃闇的夜色,不讓人看見。 
 
 
 
──夏樹,我好喜歡、好喜歡妳。 
 
可是,我不能喜歡妳…… 
 
做了那樣的事,我怎可繼續喜歡著妳、盼望著妳也能喜歡我? 
 
我是……沒有資格希望被妳喜歡的人啊…… 
 
──車窗烏沉的玻璃映出一幀眉心糾結為重巒,為背後、為記憶、為心底那層疊的翠色。 
 
 
 
「玉の緒よ 絶えなば絶えね ながらへば 忍ぶることの 弱りもぞする」 
 
彷彿又聽見一首熟悉的和歌輕輕吟誦,古老的語調低緩而落寞。 
 
在那初春寒夜下,她便開始要自己保持距離,亦曾在月光清冷的深夜裡約束失控的自己再次回歸初衷;當那體貼的孩子收走令她不適的肉片時,她面對心裡的真實,不斷提醒自己最好安份點──那道傷已然收口,卻未曾痊癒。 
 
別再親自撕裂那幾乎令她崩毀的瘡傷。 
 
然而…… 
 
 
 
不再期望?……不可能啊……好難、好難…… 
 
夏樹,因為我是如此喜歡著妳。 
 
 
 
勉強無視暗藏深處的願與念,她立下自以為的規約,心裡卻隱約安慰自己:夏樹未真正拒絕前,都不是盡頭,夢仍在彼岸模糊閃現。她將深沈固結的情感遮擋於簡單的言語及適量的親暱之下,輕小的舒洩過後總有令人嘆息的甘澀漸次瀰漫,她早已熟悉、早已遍嚐,亦一再任其在微笑淡淡中弭逸。 
 
本料想她已習慣這遠望的酸澀而堪可應付,夏樹的話卻……「朋友」一詞經她親口道出,彷彿坐實般,針刺似的劇疼竟更深更銳直扎入心。 
 
原來,她不如自己想像般能淡然以對…… 
 
 
 
──不,不是的,夏樹說的是此刻,並不是往…… 
 
 
 
──夠了,藤乃靜留。 
 
──妳這貪心又軟弱,無法自制的人。 
 
 
 
她嚴厲數落自己,映上車窗的眸烏雲覆蓋,色澤不復鮮麗。 
 
擱在側腹的指用力扣住,掐出腰帶邊微幅橘亮的浪。彷彿繩子般,她將自身勒得更緊,希望能扼住因夏樹的話而赤裸裸呈現的濃烈渴望。 
 
她在他人不知處壓抑,夏樹與晴世只見著一個安靜的藤乃靜留,微現垮縮的肩線也被誤認為懷抱布偶的緣故。 
 
終於,她回想起在那紅楓飄舞的庭院內,夏樹嘶喊著躲開她的觸碰。 
 
腦海深處翻出的景象鮮明如昨日,夏樹蒼白臉上的崩潰信任、輕觸臉頰時湧現的恐懼反感,以及後退時受傷卻又擔憂的躊躇模樣…… 
 
她悲哀地發現,那渴望果真褪去了。 
 
她最畏懼的莫過於此…… 
 
誘導自己憶起絕望的滋味,反倒得來一個假性的平靜──直直跳入最谷底,沒有什麼比那更壞、更糟了。 
 
思緒不再沈重,輕飄飄地無所根、無所依,她明白是那時的後遺症。 
 
所以…… 
 
似乎得出結論,思緒的聲音起了頭卻又緩緩散失。 
 
此刻內心紛亂暫歇,只是她下了重手逼迫自己冷靜,什麼也沒解決…… 
 
 
 
「到了。」 
 
 
 
晴世簡短的提醒一閃而逝,純黑的CLS350彎入灣岸邊的空地,而後停下。 
 
爵士樂與引擎聲一併消失,她默默打開車門,迷迭香的氣息被湧入的寒涼推向身後。 
 
她將懷裡的布偶擺回椅上,不再需要它承受情緒,僅僅披著外掛走入凌晨深夜的港邊。 
 
──似乎,不那麼冷了呢。 
 
心知晴世和夏樹都在擔憂她,靜留卻只能將二人拋在身後,獨自踩著一地濤聲與荒寂,走進色暖卻沒有溫度的探照燈下。 
 
木屐喀喀連聲,單調而平板地行進。適才滿胸糾結已被壓在水平線下僅餘暗流浮動,冷靜的她終於認清,要求自己一味抑制是治標不治本。 
 
她築了厚實的堤擋住自身奔騰的情感,讓洶湧的大江僅在體內沖流無歇,徒然鬱積河底惆悵的淤泥。 
 
從不告知夏樹,只對星月坦白,任著無法徹底宣洩的戀慕一吋吋啃噬自我,她不願去想卻不得不意識到,水位一再上漲,天高的堤防也阻不住…… 
 
她絕對不想傷害夏樹,但堤防垮毀那一刻的懊悔及痛楚她已領受過。 
 
為了不傷害夏樹,再苦再哀她亦願意承受,然而單方面的壓抑終將徒勞無功。 
 
 
 
她正踩在前一次的足跡上,道路盡頭仍是同一片懸崖。 
 
 
 
不能再犯下相同的錯,此刻卻該怎麼做? 
 
渴望待在夏樹身邊、渴望這份走得辛苦的感情能被夏樹回應,但她不可也不願要求夏樹喜歡她。 
 
藏在心裡的是一個只能等待的希望。 
 
是黑是白、是行或不行,灰色的曖昧太割鋸人心,她能向夏樹詢問嗎?旁敲側擊地…… 
 
僅僅是一個答案…… 
 
 
 
「我去前面看看。」 
 
 
 
語調清冷平靜,如這寂靜冬夜。一路走向碼頭末端,是她為承受答案的最終準備。 
 
自知沒有資格讓夏樹喜歡她,卻又消不去心底的盼想,那麼……若讓夏樹親自摧毀,她也就能死心了吧?那美麗嗓音的拒絕永遠都這麼有效,因為玖我夏樹是如此深刻地影響著藤乃靜留…… 
 
而後她就能確實退回所謂普通朋友的距離。 
 
那一夜的事,也……總有面對及說破的一天,那時…… 
 
 
 
她輕輕呼吸,讓冰涼的空氣灌入體內,擰緊眉心,閉起眼再睜開。 
 
木屐已踏在碼頭邊緣,背後的腳步聲也停下了。 
 
無風闇夜,鼻端浮著海水的淡淡鹹味,靜留卻捕捉到一絲那孩子清爽如森的氣息,她的身後只有她。 
 
──姊姊,謝謝妳。 
 
她悄悄嘆息,在夏樹出聲之前開口,不再猶豫。 
 
 
 
「夏樹,妳認為……我們是朋友嗎?」 
 
 
 
問句一出,兩人間又落入無語的尷尬。她已做好準備,卻對夏樹的沈默無所適從,心底苦澀的喃語只有自己聽見。 
 
──是好、是壞都可以,等待才是種煎熬啊…… 
 
沈默似慢實短,她喃語未絕,夏樹已輕輕應話。 
 
「我們……不是嗎?朋友……」 
 
背後的聲音染著困惑,卻有半數全是失落。 
 
夏樹踏前一步,嗓音恢復一貫的低穩及正色,那迫近的微溫讓她屏起呼吸,一時忘了澄清問題的真意。 
 
「靜留,我哪裡惹妳生氣了嗎?跟我說,我會道歉。……妳這樣,很怪……」 
 
她揚起一抹淡淡的苦笑,明確搖了搖頭,亞麻色的髮隨之微晃。 
 
「我沒有生氣,夏樹也沒做錯什麼事……只是想問問夏樹……」 
 
話到嘴邊又遲滯非常終至隱沒唇前,她多麼希望夏樹能看穿她的心。 
 
「妳想問什麼?」 
 
──唉,活該自己善於偽裝掩飾,連最瞭解她的人也瞧不明此刻的藤乃靜留,終究是得親自…… 
 
 
 
「夏樹……」 
 
 
 
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以愛戀的情感唸出這個名字了。既是如此,便不再保留。 
 
拋開所有枷鎖,徹底解放傾慕,讓一聲無比溫柔、如斯迷戀的呼喚在唇舌間醞釀。她輕輕咬著那三個音節,一字一字緩緩發出聲,將所有幸福喜悅與酸澀痛苦凝結成記憶裡一片櫻色的庭園。 
 
讓結束及起始,都停留在初識的時刻──那是藤乃靜留一生最美麗的衝動…… 
 
 
 
「我們……『只』是朋友嗎?」 
 
 
 
背後沒有聲音了。 
 
她想,夏樹懂的。 
 
不是試探願望界限的好奇,此刻的話語帶著明顯強烈的暗示──她問的是她們之間的可能性。 
 
她等待答案,而夏樹沈默很久,才輕輕說了一聲。 
 
「靜留,妳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行。夏樹,這樣不行的…… 
 
正是這句話讓她期待,如此甜美,卻也如此模稜兩可,她需要更明確的界定……或拒絕。 
 
 
 
「最重要的朋友?」 
 
 
 
話出口她又後悔了。 
 
──這豈不是在逼迫夏樹…… 
 
但她終究無法收回問題,再如生日那夜般淡笑一聲只是好奇。糾纏於心無法自解的結終究得擺在夏樹眼前,讓她決定手起刀落,亦或是……她怯於幻想另一個太過美好的未來而中斷思緒。 
 
都已經到這地步,再多幻想只會讓真實敲得更碎更裂,停了吧。 
 
她回神時濤聲未息,背後仍然寂靜。 
 
末了,她明白過來,沒有回答也是種回答。 
 
──多麼溫柔的人啊……那孩子一定是猶豫著怎麼出口才不至於傷到她吧? 
 
她對眼前烏沉的海平面澀澀一笑。 
 
 
 
沒關係了,沒關係,夏樹。 
 
我明白了。 
 
我已看見盡頭。 
 
不必說出口,妳不需承擔拒絕者的標籤,彼此心知肚明,這樣就好。 
 
 
 
「我懂了。……夏樹,謝謝妳。」 
 
 
 
她輕聲結束問答,以那孩子能聽明的音量。 
 
說不疼是騙人的,但此刻竟有種釋然後的平靜。 
 
原來,盡頭並不可怕,只是這樣……隱隱的痛,結束的寂寥,起伏的水面及讓雲掩住的月。 
 
不是每個人都會在夢醒時流淚呢。 
 
她喜歡散櫻。 
 
從小巧的蓓蕾逐漸舒開花瓣,於枝稍頂盛放柔美的春信,再悄悄凋零半空落英,無聲無息回歸大地。 
 
她喜歡夕陽。 
 
不可逼視的日光在那短暫的一刻化為鮮豔的紅與霞雲,曾經絢爛奪目,卻不知不覺落入夜色裡沈靜地退場。 
 
 
 
──有些諷刺,這四年戀慕的終結竟也是這般意象…… 
 
 
 
水聲波湧,遠方的船塢還亮著微弱的光,舉目是無垠闇色的風華灣,夏樹的視野內還嵌著一副單薄的鵝黃身影。 
 
靜留站在碼頭末端,亞麻色的髮讓寒冷的海風微微拂動。 
 
「靜留……」 
 
夏樹喚了一聲,抬起手想搭上她的肩膀,最終卻只有兩隻手指掛上靜留衣袖輕輕扯著。 
 
「別去看日出,回家好嗎……我……也有些話想問妳……」 
 
 
 
※ ※ ※ ※ ※  
 
 
 
夏樹帶回靜留時,晴世倚在路燈邊抽著煙,灰藍的瞳眸內是嚴肅的審視。 
 
夏樹神色未見明朗,靜留卻只是淡淡的笑。 
 
「姊姊,我想回家。」 
 
晴世踩熄煙蒂,並未多話地點點頭。 
 
自港邊至那棟市郊木屋,車內依舊瀰漫寂靜,晴世遂明白這兩個孩子之間難題仍然未解。 
 
煞車聲止息時,她向屋子的主人探問。 
 
「小靜,今晚我睡這可以嗎?」 
 
靜留垂著眼,輕輕應了聲好。 
 
 
 
「靜留,我們……去後邊……」 
 
晴世扭開電視的開關時,凌晨二時四十八分,夏樹站在客廳門邊低著聲說話。 
 
「姊姊……」 
 
「去吧,我在這坐坐。」 
 
來自德國的女子微微一笑,拍著靜留的肩,示意不必分心招待,她倆才需要解決自個的事。 
 
靜留對表姐的善解人意投以溫暖的笑,轉身又恢復那樣平淡的神情。 
 
「走吧。」 
 
 
 
夏樹領著她走過天井,她恍恍惚惚想起── 
 
那一日她曾在此問起一個如果,那孩子認真反問是否要她實踐承諾。 
 
當夜她心情未定,拎著清酒與碟子走來,出神的夏樹正抱膝聽著天井裡翠竹擊石。 
 
又有一日,這屋還屬於別人,夏樹站在廊邊,回頭說這天井很是奇怪,翡淨的眸洩漏由衷的喜愛。 
 
她走過太多太多次這個天井,卻只記得和夏樹一同駐足的時刻。 
 
此後…… 
 
心底的疼加重了,她微微苦笑。 
 
果然是太低估這種事情的後座力了嗎…… 
 
夏樹究竟還會想問她什麼?不是已經…… 
 
「……靜留,去妳那邊……可以嗎?」 
 
夏樹的嗓音忽地揚起,那孩子站在她倆房間中央的走廊上問著,頰微現暈紅。 
 
「好。」 
 
她淡淡應著,不像以前般出言戲弄,背過身去拉開房間的門。 
 
燈光閃了兩閃,空寂的房內響起呲呲顫音,一室大亮。 
 
她靜靜走進坐下,雙手擱在膝頭,挺直腰頸,鮮艷的紅眸投向夏樹。那孩子學著她跪坐,動作略顯僵硬,湖水綠的瞳微向下墜,眼底藏著欲言又止的難題。 
 
「夏樹,別這麼拘謹沒關係。」 
 
她放柔聲音提醒,夏樹唔嗯應著,眉心仍微微揪鎖。 
 
險些伸出手去揉散那一塊她不願見的雲,有抹熟悉的溫卻從記憶中甦醒,她垂下眼克制住那已成習慣,今後卻須戒除的衝動。 
 
「……夏樹想說什麼?」 
 
那孩子思索良久,卻依然按著膝蓋不發一語,靜留抬眼瞥去,瞧見一張臉踟躕苦惱。 
 
她淡淡一笑,開口幫她。 
 
「是剛剛的事?」 
 
夏樹點點頭,像是跨過難關般鬆口氣,接續她的話頭說了下去。 
 
「嗯……是在碼頭邊的那些話。」 
 
靜留微微按緊手背,唇邊笑意稀淡,語調平緩。 
 
「不是已經結束了?」 
 
「還沒……靜留,妳說妳懂了,我……我還是不明白……」 
 
一聲嘆息在靜留心中溜過,為何夏樹總在她最不願時敏銳、最難堪時遲拙? 
 
她還得解釋她被拒絕的事實嗎? 
 
心底的疼摻進酸澀,她瞧著夏樹,神情仍是柔和,卻隱隱透出一絲僵硬。 
 
「夏樹,我以為妳已經拒絕我了。」 
 
夏樹微睜著眼,終於明白她暗自下了結論,猛地支起身辯解。 
 
「不是!我不是……我沒那樣說……」 
 
那孩子語聲著急,卻只說著否定的結果而非否定的原因。 
 
她保持安靜,等待夏樹斟酌好言詞,落下的眸盯著膝頭上鮮綠的草紋,盡量不讓思緒因那隱形的疼痛而紛亂。 
 
──儘管是最重要的朋友,仍然還是朋友……只是朋友…… 
 
──沒關係的,夏樹,我已經可以接受了…… 
 
「……靜留,妳還記得……我問過的問題嗎?」 
 
靜留的呼吸倏地停頓,連最細微的起伏都消失,仿若一尊溫靜的塑像。夏樹止了聲,睫下閃爍忐忑的影。 
 
「……哪一個問題?」 
 
半晌,京都腔才緩緩揚起,平靜卻見澀。 
 
「就是……喜歡的情緒是什麼……妳又為什麼會喜歡我……」 
 
靜留沉紅的眸定定盯著她,濃烈的顏色隨某種上升的情緒更形懾人,夏樹心下一震,卻握緊拳囁嚅著將話說完。 
 
「靜留,能不能告訴我……妳是怎麼……愛上……我的……」 
 
靜留沈默甚久,忽地微微一笑。 
 
靜留笑了,夏樹鬆口氣,卻在京都腔再次流瀉時僵住了。 
 
 
 
「夏樹,不要欺負人好不好?……竟然……在事後這樣問,我……我不是不會痛啊……」 
 
 
 
語尾有輕微的發顫,靜留交疊的手按住膝頭,草紋浮皺。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樹一慌,伸手扳住靜留肩膀。 
 
「我是……靜留,對不起,我沒辦法……」 
 
──靜留的心終於墜落下去。 
 
夏樹拚命思索著如何表達,沒注意到靜留膝上逐漸湧起草浪。 
 
「就是……我不知道喜歡和愛的區別……也不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妳對我的感情是怎麼一回事……」 
 
 
 
「……是不正常的感情,是污穢的。……是我……擅自愛上妳、對妳做出那些事的,這就是我不見容於人、對妳的愛!」 
 
 
 
靜留爆發般一口氣說了出來,痛苦啞抑的嘶語過後,一室寂靜。 
 
夏樹呆呆看著靜留,她咬得唇色泛白,那對美麗的紅色瞳眸忍著淚。 
 
靜留的話似乎還在耳邊來回,夏樹慢慢、慢慢地重新想過,在一片空白中喃喃自語。 
 
「那…那些事……?」 
 
那幾字既輕且微,靜留卻彷彿挨了一鞭,一扭肩卸開夏樹的手,橫過視線不敢看她。 
 
手就這麼落下,夏樹仍然怔愣地瞧著她,滿眉目渲開反應不來的愕然。 
 
連串的混亂影像從腦海中狠狠刮過,靜留不想辨別也不用辨別,那全是她的罪。 
 
相似的距離,相似的翠眼凝視,以及相似的內疚與懊悔,時光彷彿倒流回那座殘破的教堂,她承受不住夏樹的目光,牙一咬起身就想離去。 
 
夏樹一把抓住她顫抖的手。 
 
「……妳要去哪?」 
 
那孩子愣愕未褪,似乎還未從驚嚇中回復,只是直覺地捉著她、直覺地問。 
 
靜留勉強回頭望她一眼,悲哀地笑了。 
 
「夏樹,妳總是這樣直接問,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情……我……」 
 
再也說不下去,一道水光終於從靜留眼角滑落。 
 
「靜……」 
 
難堪在全身蔓延,不該說、不該做、不該碰、不該愛,打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喊住夏樹,如此她就永遠不會有傷害這個孩子的機會! 
 
夏樹的掌心好燙,灼得她無法聽完夏樹的呼喚,靜留用力抽走手,跨步走出自己的房間。 
 
「靜留!」 
 
夏樹起身追來,靜留拭著頰上的淚,朝屋前落荒而逃。 
 
「等等!靜留!」 
 
手臂又被抓住,靜留使勁扯回,腳下絲毫未停,一聲壓低的哽咽藏在夏樹的叫喊裡連自己也聽不明。 
 
 
 
「……小靜?」 
 
 
 
晴世從客廳裡探出頭來,看清的瞬間變了臉。 
 
「這是怎麼回事?」 
 
那位高挑的德國女子一伸手挽住靜留,鷹隼似的眼掃過她的殘淚,化為冷冽銳利的刀投向夏樹。 
 
「我……我跟靜留談些事……」 
 
夏樹吶吶解釋,擔憂地直瞧著背對她的靜留。 
 
「談到把人弄哭?妳……」 
 
晴世臉色與嗓音一併沈下,怪責的話還未說完,靜留扯住她搖了搖頭。 
 
「姊姊,別……」 
 
「靜留,抱歉,我剛剛……」 
 
「姊姊,我不想待在這。」 
 
低迷的京都腔打斷夏樹的話,晴世二話不說點頭。 
 
「好。」 
 
晴世側過身,搭在靜留肩上的手彷彿一道阻絕的短牆,夏樹只能看著她在車鑰匙互擊的響聲中朝玄關走去。 
 
「靜留……」 
 
背後的她不知所措,靜留停了步讓未乾的嗓音再次揚起。 
 
 
 
「夏樹,我出門一趟,不用等我了。」 
 
 
 
※ ※ ※ ※ ※  
 
 
 
CLS350內的迷迭香,擋風玻璃前流逝的燈光,引擎的震動,一切都變得好遙遠。 
 
她環住雙臂的手微微抽顫,半晌才想起那隻布偶擱在客廳裡忘了帶出,她沮喪地幾乎想把腳縮起,窩進這張寬大舒服的座椅內。 
 
縮啊縮,越縮越小,若是……能就此消失不見…… 
 
驀地,她想起那紙寫著大大兩字「中吉」的籤。 
 
連苦笑都沒力氣了,封架神社的籤還真是狡猾,她這一年有個最壞的開始,之後也不會有更糟的事了吧?難怪是中吉。 
 
 
 
──有隻手輕輕搭上肩膀。 
 
 
 
「小靜,下車了。」 
 
不知什麼時候車停下、門打開,她的姊姊站在車外,彎著腰探進來,柔聲喚她。 
 
一直到停步為止,沿途都亮晃晃地甚是刺眼,她只得把視線落在沒有反光的地氈,讓肩上輕暖的手帶著前進。 
 
喀恰一聲,磁卡刷開一扇棗紅色的門,晴世領著靜留走進公司為她訂下的房間。 
 
緩緩亮起的黃白燈光裡,入門是間典雅的客廳。角落的立燈暈出沙發表面一片柔和淡芒,嵌入牆體的平面電視烏黑一片,沙發几面整整齊齊,隱散無機而冷清的氛圍。一角的辦事桌旁擱著公事包,晴世的米色長風衣及蘇格蘭紋的鴨舌帽晾在衣帽架上,似乎是使用最頻繁的傢俱。 
 
「先坐,我弄點喝的。」 
 
靜留聽話坐上沙發,就此凝住如一尊泥塑石刻垂首落寞的像,直到晴世將一盞瓷杯擺到几上。 
 
「只有錫蘭茶包,將就點。」 
 
晴世坐到她身旁,手裡拿著另一個玻璃杯。靜留瞥一眼瓷杯裡褐紅的茶,那雙黯淡的眸卻轉向表姐那杯摻了冰塊的金色液體。 
 
「……酒?」 
 
「Tequila。」 
 
靜留看著龍舌蘭一語不發,晴世眉微挑。 
 
「只准喝一口。」 
 
靜留點點頭,晴世將酒杯遞給她。 
 
 
 
靜留一口就喝去半杯。 
 
 
 
「好燙。」 
 
拿開杯時那雙精緻的眉緊緊皺攏,她任情緒自然流露,一臉嫌惡。 
 
「好燙……」 
 
晴世接過酒杯,靜留又重複一句,淚跟著滑下。 
 
晴世將靜留攬來,那紅眸淒楚的孩子咬著唇,抬手擦去頰上的水痕,喉嚨的火熱卻沿著無形的神經傳至眼裡,化為流不完的淚。 
 
終於,她放棄擦拭,悶進表姐肩窩發出一聲低細的抽噎。 
 
晴世環著她溫聲低語,如同多年前環抱那個躲起來獨自哭泣的小女孩。──那時,靜留失去母親,此時…… 
 
「小靜,我會陪著妳。……或者,妳想說的話……」 
 
她猜想著這兩個孩子間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打算問。 
 
雖然有些寂寞,她仍不會逼迫靜留說出鎖在心裡的事。這孩子個性雅柔,連倔強也靜得可以,總是一個人躲起來處理情緒的習慣至今未變。 
 
她能做的,就是找到她、陪著她,等著她說,如同此刻。 
 
靜留吞著聲啜泣,手始終揪住和服而沒有撐上晴世隨時準備好扶起她的臂。 
 
哭聲低逝時,靜留掛著兩行淚痕抬起頭。 
 
「對不起,姊姊……」 
 
她揪著眉一逕道歉,卻半句也不說。 
 
──只有夏樹是嗎? 
 
晴世嘆口氣,雙手環住她用力抱緊再放開。 
 
「還是一樣倔哪,這樣我只會想揍夏樹一頓而已。」 
 
靜留搖搖頭,一手抹乾淚一手拉皺她的毛線衣。 
 
「不是夏樹的錯……」 
 
「難道還是小靜妳的錯?這樣維護……」 
 
她隨口一回,卻在靜留陰雲遍佈的沈默前嘎然而止。 
 
晴世凝視她半晌,抬手摸摸靜留的頭,亞麻色的髮隨之微亂。 
 
 
 
「有錯,就道歉吧。」 
 
 
 
晴世收回手時,靜留雙手捉握住她,低著眼像個不安的孩子。 
 
「……道歉就能被原諒嗎?」 
 
「不說出口又怎麼會知道呢?」 
 
靜留安靜很久,才輕嗯一聲。 
 
晴世見她神色緩和許多,拉著她起身。 
 
「時間也晚了,先洗個澡準備休息吧。」 
 
 
 
半小時後,靜留攏著髮從澡間走出,她的表姐握著酒杯站在落地窗前,凝視黑夜的側臉線條深刻。 
 
「姊姊。」 
 
她喚了聲,晴世隨手把酒杯擱在小几上,將人拉近床舖。 
 
「睡吧,我陪著妳。」 
 
晴世坐進床邊的靠背椅,竟是要看著她睡去。靜留微笑稀稀淡淡,側躺下身蜷進被裡,伸了手搭在晴世膝頭上。 
 
「姊姊對我真好。」 
 
「這件事十年前妳不就知道了?」 
 
晴世的手在頭頂撫著,溫和而輕柔,靜留怔怔出神,忽地搖了搖她。 
 
「那麼……可以再幫我一件事嗎?」 
 
 
 
※ ※ ※ ※ ※  
 
 
 
『夏樹,我出門一趟,不用等我了。』 
 
 
 
靜留從不對她說謊。 
 
夏樹在客廳裡等了一小時,又回臥室裡呆愣許久,才猜想此次也不例外。 
 
凌晨四點半,夏樹巡了玄關、看過後門,仔仔細細檢查每一道門鎖,才踱回寢室。 
 
「靜留她……有帶鑰匙吧?」 
 
她盤坐在矮桌邊喃喃自語,只有燈管的呲響及耳鳴似的嗡嗡聲回應。 
 
──沒帶也沒關係。 
 
她就在家裏,撥個電話讓刺耳的鈴聲響起,她馬上就會去開門。 
 
『夏樹,我回來了。』 
 
打開門看見她時,她會用柔軟的京都腔說著這樣的話。 
 
 
 
……對吧? 
 
 
 
『夏樹,我出門一趟,不用等我了。』 
 
燈管兀自發出微弱卻讓人不耐的聲音。 
 
──靜留會回來吧? 
 
一股悶漲漸漸湧上,她猛地站起身扳熄電燈。房間倏地暗下,只剩電子鐘散出淡淡的冷光。 
 
她的手停在電燈開關上,光線消失時心臟怦怦直跳,腦海迸現一個清晰的鵝黃色背影。 
 
 
 
『姊姊,我不想待在這。』 
 
──所以……靜留不回來了? 
 
 
 
她甩甩頭,要自己別想太多。靜留只說她出門一趟…… 
 
她在黑暗中摸索回被褥的位置,爬進被窩裡躺下,翠色的眸睜得老大,毫無睏意。 
 
 
 
她惹靜留生氣了,靜留是那樣完全不理她叫喚、用力掙開她的手,還……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她知道,靜留只有在承受不住的時候才會如此。 
 
──卻是她,讓靜留承受不住,讓她這麼痛苦。 
 
可是,她真的不懂…… 
 
在夜市裡靜留突然變得好冷淡,她怎麼也想不透,直到靜留在碼頭邊輕聲問她倆是不是朋友,她才明白起因是那句衝口而出的解釋。 
 
朋友……她找不到比這詞更適合她倆之間的關係。啊,好朋友吧,這樣說更精確,靜留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幫了她很多很多忙…… 
 
還不知道HiME的時候,媛祭的時候,一切結束之後……都有個亞麻色髮絲的女孩在她左近。雖然從未說出口,但有靜留的地方,總能讓她平靜自在。 
 
她從未思考過以任何名詞去界定靜留在她心中的地位及份量,但若真要挑選一個……可以用「朋友」吧? 
 
認識的人、談得來的人、時常相處的人……等等,她想得到的每一個定義靜留都符合,靜留是她的朋友,提起這名詞時最先想到的那一個。 
 
但靜留詢問的語氣……不是很開心,彷彿不願似的。 
 
不懂靜留為何不開心,察覺靜留似乎不是如此看待自己,她突地感到不甚舒服,於是她把問題丟回,又補上一句直截了當的詢問。也許有其他被忽略掉的事惹靜留不高興,靜留偶爾會在意些小事,而她總對那不夠心細。真是她的錯,她一定不會推卸。 
 
靜留那種給別人看的笑容她很不習慣。像是要掩飾什麼,敷衍、表面地……靜留那樣對著她笑,她感到不悅。 
 
靜留說她沒有生氣,也不是她做錯了什麼事,只是想問她一個問題。 
 
只是問個問題,犯得著那樣笑、那樣冷淡?有點不高興,靜留又遲遲不問,她出聲催促,她卻忽然喚了她。 
 
 
 
那一聲讓她臉紅了。 
 
 
 
靜留有時會一個音、一個音清晰而緩慢地唸著她的名字,絳紅的眼睛或閉或掩,彷彿不是喚她,而是咀嚼暗藏在那三個音裡,能讓她愉悅或嘆息的某種情感。 
 
……是「喜歡」吧,應該。 
 
『夏樹,我喜歡妳。』 
 
靜留有太多太多舉止會傳達這樣的訊息,而她總是不知所措。對於自己被如此重視,她還是不能習慣,尤其當靜留一聲聲喃唸,或是靜靜凝視時,彷彿要淹出一片紅的眼神。 
 
紅沒有淹來,她卻會燙了臉。 
 
『我們……只是朋友嗎?』 
 
紅潮湧起時,靜留簡單的問題讓她愣得忘了雙頰的熱度。 
 
靜留修改那個問題,僅僅加了個字,卻也特別強調那個字,心思還在靜留的情感上繞圈的她立刻就明白過來。 
 
怎麼會沒注意到呢…… 
 
她倆現在是朋友,她也以為靜留是最好的朋友,但靜留從來就不希望她們只是朋友。 
 
十二月十九日,她送的三個願望至今靜留都未曾提起,她卻明白靜留最想要的願望是什麼。 
 
是出自玖我夏樹的一句『靜留,我喜歡妳。』。 
 
簡簡單單六個字,她卻無法再次說出口。 
 
她曾那樣說過,然而當中的情緒她很明白與靜留想聽的那句截然不同。 
 
不懂什麼是喜歡、不曉得怎樣叫做喜歡一個人,所以她不能回應靜留,也才會想從靜留身上得到答案。 
 
靜留一直在等待答案,現在,她想聽了,她仍然沒有解答。 
 
靜留是朋友,舞衣也是朋友,命、碧、雪之都算,但她十分肯定靜留的意義與其他人大不相同。 
 
好朋友?她細細一想覺得不到位、不精確了。想來想去,還是只有那個身份她最認同,靜留也能接受,這句話在聖誕夜曾讓她眼眶微溼。 
 
『靜留,妳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朋友嗎?』 
 
靜留乾淨透明的反問即刻傳回,她一陣無措。兩句話類似,遲鈍如她卻也明白涵意天差地遠。 
 
錯綜複雜的情感申論題,她苦思好久仍不知如何下筆,靜留敲響作答結束的鐘聲,她繳了白卷。 
 
『我懂了。……夏樹,謝謝妳。』 
 
不曉得靜留懂了什麼,又為何道謝,靜留卻不說話了,一直望著海,輕飄飄地像是隨時隨地會被吹走,那模樣好讓人難受。 
 
看著靜留孤單的背影,她知道她倆需要談談。 
 
──即刻地、面對面地,而非讓靜留藏去她所有情緒,簡簡單單、撲朔迷離地問。 
 
一路回家,她不停思索該怎麼問,末了決定回歸原點。她曾問過的問題靜留還沒給答案呢…… 
 
然而,真坐在靜留房內直視那雙豔紅色的眼時,盤旋許久的話又畏畏縮縮躲在嘴裡羞於見人。 
 
好不容易在靜留幫助下問出口,她卻驚覺靜留不知為何有了結論──她已拒絕她。 
 
她從未那樣說啊!她以為……以為…… 
 
 
 
──她以為靜留會一直等待,直到她尋獲答案。 
 
 
 
靜留垂著頭不說話,她想解釋現況卻醒悟那於事無補,遂橫了心直搗核心。 
 
『靜留,能不能告訴我……妳是怎麼……愛上……我的……』 
 
靜留沈默了,眼神卻十分嚇人,彷彿她說的話極其荒謬,讓她無言可回。 
 
她只是想…… 
 
若知道靜留怎樣愛上她,或許她就能依循那條路……也學著喜歡靜留。 
 
但是在那飄忽一笑後,靜留失控了…… 
 
『……是不正常的感情,是污穢的。……是我……擅自愛上妳、對妳做出那些事的,這就是我不見容於人、對妳的愛!』 
 
靜留眼裡有淚,樣子好痛苦,腦海中的聲音要她趕快道歉,卻有另一股心思緊緊纏繞在那驚人的話語裡。 
 
 
 
靜留認為她喜歡她是件……污穢的事? 
 
不見容於人? 
 
那些事…………? 
 
 
 
她驀地想起,這是她第二次看見靜留如此痛苦了。 
 
第一次是在那飄著楓葉的黑濃傍晚裡,靜留毫不理會雪之的請求,然後…… 
 
『我都看見了,就像剛剛那個吻,妳對睡著的玖我同學……對信任妳的朋友……做出那種事!』 
 
靜留當時說些什麼她不記得了,雪之的指控讓她腦裡一片混亂。珠洲城那一巴掌打得靜留偏過頭去,也扯回她的注意力,靜留忽然喚出她的紅色薙刀,竟似要傷害雪之兩人。 
 
──那個紫色的背影是靜留,她卻一點也不認識這個人。 
 
震驚、慌亂、不解、恐懼、背叛,還有越來越濃的難受在心裡滋長,她終於從樹後衝出,出聲制止靜留。 
 
靜留回過頭,臉色好白好白,彷彿血液全給抽乾,那只顫抖的手才觸上臉頰,她便驚恐地退閃開去…… 
 
靜留僵住了,悲傷和懊悔、痛楚與苦澀全凝在眉心,總是平緩溫柔的京都腔染了嗚咽。 
 
『只有妳……不想讓妳知道,這種污穢的戀情,是不會被接受的……明明早就知道……』 
 
那時思緒亂成一團,氣憤與傷心膨脹到頂點,她只顧著難過靜留背叛自己的事實,軟弱而動搖的呼喚絲毫無法阻止靜留走向化鬼的路。 
 
最後一夜,她和她的友人躺在床上無眠,舞衣想著命,她想著靜留。雪之的話、靜留的話來回低盪,她決定向靜留討個答案,並告訴她──藤乃靜留是玖我夏樹心裡最重要的人,而她從未討厭她。 
 
意識消失前,靜留露出柔和而美麗的微笑,那是寬恕後釋然的一抹笑…… 
 
腦海裡倏地閃過重生之後,靜留在陽光下微微笑著,輕輕說出一聲「夏樹,我喜歡妳唷。」,她還記得當時天空有多麼藍。 
 
靜留曾經那樣辛苦、那樣畏懼地喜歡著她,而今已不再需要壓抑與掩飾,她以為她倆之間只缺自己一個答案,卻原來…… 
 
那顆毒瘤始終潛伏在靜留心底未曾消失。 
 
平靜降臨許久,她幾乎遺忘在祭典裡有過一夜誰也說不出、問不得的禁忌。 
 
夢裡的靜留吻向她,唇色淒烈似血,難道……那並不是夢? 
 
「那種事」……或者,事實更加地…… 
 
 
 
──她忍不住打個寒顫,側過身去抱緊自己,拒絕再想下去。 
 
 
 
不會的! 
 
儘管手老是喜歡溜到她身上,她仍深信靜留不是那樣的人! 
 
如此地……緩緩迫近的臉龐,彷彿要吞噬人,深紅色似血又似火的強烈渴望在那眼裡燃燒…… 
 
一聲聲說著『夏樹,妳是我的。』、『再也……不會放開妳了……』,濃郁而哀絕直撼入心的低魅嗓音…… 
 
一定……一定有什麼原因,讓靜留不再是她認識的靜留! 
 
她蜷起腳咬著唇拚命思考,翠綠色的眼死死盯著黑暗的房間角落。 
 
 
 
──媛星。 
 
 
 
對,是媛星! 
 
媛星讓靜留不正常了。 
 
不只是她,那時候的大家都不正常了。 
 
舞衣和命,雪之和奈緒,還有那個叫詩帆的女孩……大家…HiME們都被迫激烈互鬥,她不也曾拿槍對著奈緒嗎? 
 
所以,靜留沒有錯。 
 
嘻嘻笑著、沈靜喝茶,以小小的壞心眼耍弄她,卻也溫柔而體貼關懷著她,才是真正的靜留。 
 
雖然對她做出那種事,但是靜留沒有錯!那該死的祭典害她不是平常的自己! 
 
 
 
夏樹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太過激動,呼吸急促,眼眶竟也微濕。 
 
她緩緩放開手腳,在被窩裡舒展四肢。出了身汗,心跳的聲音好大好大,卻有種放鬆的疲乏感灌注全身以至思緒。 
 
她伸手擦去額際的汗,有些開心,也有些安慰。 
 
看到靜留的時候,她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訴她。 
 
靜留最恐懼、最自責的事,她不怪她。 
 
對,還要道歉。 
 
『夏樹,妳總是這樣直接問,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情……我……』 
 
她只在意自己的迷惑而忘了靜留的感受,在海崖上靜留曾說她的直接很殘忍不是嗎?她竟一點也沒察覺改進。她總是……想通了便用最直線的方式推進,如她所喜愛的話──「貫徹始終」,卻不知道這樣的方式可能很傷人。也許靜留已被刺傷多次,只是不說破罷了…… 
 
靜留是個縱容她的傻瓜,但她不能再沒有自覺。 
 
 
 
──靜留回來的時候……她一定要把該說的說出口…… 
 
──再也不許自己呆愣著不吭一聲了。 
 
清晨六點,天色微明,她在向自己承諾的喃語中漸漸睡去。 
 
那一夜,靜留果真沒有回來。 
 
 
 
※ ※ ※ ※ ※  
 
 
 
迷迷糊糊之間,夏樹聽見細微的聲音。 
 
規律而悠緩地,布料摩擦著木板,還有落地時甚輕的聲響。 
 
──是個熟悉的腳步聲。 
 
 
 
靜留。 
 
 
 
夏樹立刻醒來,一翻身爬起,被窩內外的溫差讓她打了個哆嗦,她顧不得多套件衣服便急急拉開紙門。 
 
「靜留!」 
 
在書房與茶室間的那抹明黃身影停下腳步,背景是天井外亮白的陽光。 
 
「……早安,夏樹。」 
 
她的面目因背光而有些朦朧,那聲軟穠的呼喚卻依然如此熟悉。夏樹踏出房門,微寒的風吹得她機呤呤一個冷顫。 
 
「早……剛…剛回來?」 
 
「夏樹,妳穿得太少了。」 
 
靜留邁步走來,似乎要走進夏樹房間卻在廊上止步,僅把手裡的和服外掛遞給她。 
 
「先披著吧,著涼就不好了。」 
 
夏樹終於看清靜留眉目,那張臉龐懸著一抹平淡的寧靜。 
 
夏樹接過外掛,靜留轉身就要走開,夏樹忙將她喊住。 
 
「靜留!」 
 
靜留側回頭來,正要拉開紙門的手停在半空,那對沉紅的眸像極了不再燃燒的溫寂夕陽。 
 
她要自己直視靜留,兌現睡前的承諾。 
 
「昨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沒顧慮到妳的心情,就說了那些話,對不起。」 
 
夏樹的神色實在太過正經嚴肅,靜留淡淡一笑。 
 
「……不是夏樹的錯,我也反應太……」 
 
「不。」 
 
夏樹打斷她,斟酌一會又認真說了下去。 
 
「靜留,我說話太直,好幾次都讓妳難過,妳……別縱容我,我會改,下次我再這樣妳也可以跟我說。」 
 
靜留微側著頭,唇角的笑維持同樣的高度,簡短應了聲好。 
 
「還有……」 
 
夏樹的頰泛起暈紅,那稚氣臉龐的正色卻有增無減,她凝視靜留,鼓起勇氣把那句帶入夢裡的結論一字一字說出。 
 
「我沒討厭妳喔,關於妳喜歡我的事,還是妳說的……『那種事』……」 
 
靜留眼底浮起訝然,夏樹踏前一步,忽然搭住她擱在腰間的手。 
 
「那些都是祭典期間發生的,在那時候不只妳,大家都不是平常的自己,所以……」 
 
 
 
「靜留做過的事,我不怪妳。」 
 
 
 
靜留似乎怔住了,末了卻揚起說不出是無奈還是釋然的奇異微笑,只是不說話。 
 
「靜留,我沒有討厭妳,也沒怪妳。」 
 
擔心她不相信,夏樹又強調一次,靜留唇角的平淺笑意緩緩褪去,輕輕把手抽開。 
 
「我明白。……謝謝妳,夏樹,但那些事……我確實…傷害過妳,我得跟妳道歉,對不起……」 
 
靜留的道歉十分誠摯,和著依稀的忐忑,夏樹唔嗯應著,不太習慣。 
 
「就是這樣,我不怪妳……」 
 
有一對沉紅的眸光變得悠遠,卻複雜得難以看透,偏開眼的夏樹並未發現。 
 
或許,看見了也無法讀懂吧。 
 
「夏樹真是……太溫柔了哪。」 
 
最末,靜留留下一句似感嘆似讚美,卻又清淡如水的話,轉身便進了自己的寢室,將夏樹留在廊上。 
 
 
 
那件事,似乎就此揭過。 
 
寒假過後,第三學期開始了。 
 
靜留仍是一身霜白的學生會長,夏樹也仍是違規騎車的高一生;她倆依舊同居、機車雙載上下學,曖昧的流言繼續存在學校與友人的耳語之間。 
 
和過去不同的是缺席紀錄上再也看不見玖我夏樹,擁有那個名字的人認真上課的模樣及成績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 
 
此外…… 
 
有一天,夏樹突然發現,靜留再也不碰觸她了。 
 
 
 
──靜留再也不說喜歡了。 

 
 
 

在〈我們的故事(12)〉中有 32 則留言

  1. 踏一下! ̄▽ ̄
    (一考完就來亂你了XDD)

    我剛還跟小言言講:初歌更新了~

    才想到,這兒……

    來佔一下…

    (然後繼續跟班上正妹聊天……[掩面])

    別踹我啊……我現在擠不出腦汁看文了…O口Q
    (事後補一下這樓?XD)

    _____

    0623:

    我哭了…我胸口泛酸……

    看完了,只有這一句感言……OTZ

  2. 唔,真是揪心的一章阿(吸氣)
    不過此章讓我最深刻的有2個地方

    [quote]晴世踩熄煙蒂,並未多話地點點頭。[/quote]
    [quote]「只准喝一口。」 [/quote]

    為什麼我覺得姊姊好帥阿!(是不是偏離重點了…)

    一口氣看完這章覺得很痛快,
    兩人一直曖昧下去雖不是壞事,但是看了還是會感到微甜的苦澀。

    靜留手起刀落斬得我都痛了
    那種氣魄會那我想到日本黑道把衣襟拉下來說
    「你看到我背上的櫻花吹雪了嗎!!」
    (好像是這樣說的吧…)

    抱歉寫了這樣不正經的評論m(_ _)m

    • 姊姊很讚吼,我也想要這種姊姊 >/////< ← 一起偏

      其實我看了回覆一直在找這個show櫻吹雪的典故,沒法理解這種氣魄 囧……

      這章的靜留讓人心疼啊……
      前頭想太多讓人想搖醒她,爆炸(?)之後又讓人想嘆氣了。

    • 姊姊好帥+1

      雖然最後兩段讓心抽了一下
      不過總有種還沒虐完的感覺?

      又.

      「櫻吹雪」這典故源自名日劇角色「遠山金太郎」

      身為奉行的他在破去疑案的時候往往會對著惡徒露出背部的櫻吹雪刺青
      因此很有名

      題外.知道他以後我終於能理解鋼鍊的某少校為啥那麼喜歡展現肉體之美了(?)

    • 當然還沒虐完啊 XD||||
      路還長得很……(遠目)

      櫻吹雪我本來還以為只是個景或者某把鐵砲(信on中毒!!)的名字,原來還有這典故……

      不過我還是不懂這是什麼種氣魄啊 囧……

  3. 呼……………

    原來想太多加上口拙等於讓人想翻桌啊(啥)

    我覺得精神上好疲累(趴)

    啊對了,Tequila也是我最喜歡的酒之ㄧ喔0.0
    去Pub的話都是點這個或是以這個為基酒的飲料
    晴世跟我應該合得來吧XD(咦)

    爬回去唸書……………..

    • 想掐夏大木了嗎(掩面)
      我都想揍夏樹了……(雖然是會被揍回來還被靜留追殺)

      考試加油啊 XD|||

  4. 我想我變的跟夏樹一樣了

    同一個句子在腦子裡轉了半天
    還是看不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懂是怎麼一回事之後又繞回來原點
    然後搞了一個跟本沒關係的答案來隨便當成解答

    結果到後面整個頭腦都快炸掉了
    才發現答案跟問題沒有半點關聯= =

    今回這篇…嗯,應該是我腦容量不足跟本看不懂
    懂覺得好像沒什麼揪的…

    最後,原來晴世會抽煙…

    • 晴世心情悶的時候會抽煙喝酒 O.O

      這篇……算是悶吧?
      揪大概是在靜留爆炸那段……

  5. 看了更新之前怨念很深,看完之後怨念更深
    靜留就打算只當個朋友跟夏樹在一起嗎?
    光想就讓人揪心吶~

    有些好奇靜留拜託晴世什麼事?

    • 靜留拜託的事我不會明寫,不過之後應該看得出來 O.O

      靜留的想法嘛……
      我只能說她依然還是那個靜留(笑)
      相較於夏樹的變化,其實靜留的改變是十分小幅度的 +_+

      不過下決定的時候,靜留是有壯士斷腕級決心的人哪。

  6. 紫蘇大又在寫虐文了=3= 看的好悶啊 好想大吼大叫一下 orz

    • 呵呵,文也就這麼幾種,這對又特容易出現揪心文……(聳肩)

      嘛,只能說悶的還在後頭,這兩章只是開始哪。(微笑)

      另,別加那個大,叫名字就好……OTZ

  7. ㄟ…一直很喜歡大大的文…
    看著文章 筆下的風景事物彷彿就在眼前上演一般
    大大的文筆 真的很好很好… ^^

    我想靜留應該是要去德國了吧
    壯士斷腕….離開了夏樹 雖然很不捨 會心痛
    但總比一直守在一個不會回應自己人的身邊來的好
    那種只能看 又碰不得 隨時又揪著心肝的痛苦
    讓人看了為靜留好心痛阿….

    不過 大大會讓文甜回來的
    靜留 你就放手先離開一陣子吧
    夏樹會想通的 ^^

    • 其實我的劇情很簡單,重點在於這之中的心境詮釋 ^^

      嘛,大家都注意靜留,其實更該留意的是夏樹啊 XD
      這兩個孩子都太為對方著想,不願自私,結果就是苦了看戲的人啊(笑)

      喔對了,不要叫我大大,叫初歌或紫蘇就好……= ="
      不加個什麼字眼覺得很怪異的話,那用"桑"吧 = =a

  8. 恩~其實我還挺喜歡初歌寫虐文的..哈哈

    應該說我喜歡她筆下的靜留情緒失控的一刻..
    該是多麼的、迷人..:P

    >>靜留再也不說喜歡了。
    怎麼說呢、
    總覺得夏樹意識到這點有那麼點驚慌失措哪…

    還有靜留拜託晴世的事情..
    恩…某方面來說我還挺樂見其成的..-w-

    • 甜文虐文揪心文都好,劇情需要就會描述出來。
      就算虐也不會虐到底啦,畢竟寫同人就是要滿足自個的怨念,那還寫個不好結局的文幹什麼呢?

      比起情緒失控,我更喜歡角色在痛苦底下所展現出來的堅強。
      也不是說特別喜歡寫角色失控,說是喜歡描述角色的各種情緒比較恰當,失控恰巧是其中一種罷了 O_Oa
      其實靜留大殺四方時也很讚……

      驚慌失措倒是不至於,只是不習慣和疑惑吧?夏樹不是需要人對她一直說喜歡的人。

  9. 看到有新的文章
    心裡冒出很大一聲 耶!!(歡呼)
    看到一半
    嗚…笨蛋夫妻…(難過難過)
    總覺得…靜留把夏樹的那些話 解讀成因為擔心她而說的 並非夏樹的本意
    [quote]──靜留再也不說喜歡了。[/quote]

    這句話 莫名得讓我覺得很痛
    還會虐多久呢?
    人家不喜歡這樣的笨蛋夫妻QQ…
    PS 誰來敲醒夏樹 讓靜留早日脫離苦海…(要自己想通還滿困難的)

    • 此後大概都一路揪喔 o_oa
      直到後頭才會翻回來 +___+

      夏樹的解讀太過善良,也太過維護靜留了。
      她把對於靜留不熟悉的部份(失控、狂氣、無情以及情慾)統統歸成媛星的影響,靜留一方面感嘆夏樹的善良,二方面心情也很複雜啊,她對夏樹那種逼近身體渴望的情感並不是因為祭典才如此的。

      不過,都決定死心了,道歉也說了,這個差異也不重要了吧?盡在不言中哪……

  10. 嗚 捏出水餃了

    "紅沒有淹來,她卻會燙了臉。" 好喜歡這一句
    像是一段畫面裡定格的那一瞬間
    夏樹就是得經過這些轉折 才能體會什麼是喜歡吧

    還好的是 他們依舊在彼此身旁
    如果沒有放棄 有一天一定會看到一樣的風景的

    這一篇的失控或是說對自己的控訴
    應該在靜留的心裡潛藏很久了 是最痛苦不堪的傷
    卻必須要這樣的在夏樹面前挖出來
    因為不能也不忍看到夏樹 看到那醜陋的自己
    所以才離開的嗎

    我很想說 扣人心弦 但好像也怪怪的 這形容詞

    • 啊,我喜歡這句「看到一樣的風景」 ^^

      嘛,總之我也希望夏樹加油啊,越加油我就寫越快,也就越早讓兩人修成正果……

      其實靜留一直在做同樣的事啊(笑)
      在夏樹身邊卻要自己不能跨出去,失敗兩次後,她也從中獲得些……「更好的方法」吧?(笑)

      自己去撕裂那個傷口是非常疼的……
      我自個也很揪這段……

  11. 哇……又沒了…
    心痛太大就不用討論劇情了… 囧
    嗯! 會甜回來的! (握拳)

    每次看初歌桑的文都會很想…畫畫(?!)…
    …很想把靜留夏樹的場景給畫出來… XD"
    (大概因為您用詞太完美導致所有景象全都呈現在腦中)
    您介意小的借用場景抒發情緒畫一下嗎?

    • 嗯,甜回來是一定的 ^w^
      看完動畫怨念都很強了,做啥寫篇文讓自己更怨(嘆)

      不介意啊,歡迎 ^^

  12. 送夏樹一首歌

    曹格的
    Superwoman

    [quote]這樣我只會想揍夏樹一頓而已。[/quote]
    我可以在旁邊補幾腳嗎?
    可以嗎?

  13. 每週都在等新的進展,結果這章還是一樣持平,幾乎沒什麼進展可言嘛!(毆
    怎麼都過了生日、聖誕節又過了新年還沒答案,這要民國幾年才見分曉?XD|||

    以上是玩笑話XD
    這章邊看眼框也邊熱,雖然這N年來早就被不知道多少文虐到不行了(真的有幾次在電腦前大哭的),但是抵抗力還不到位
    總之在畢旅前能看到新的一章也值得了
    快讓這兩隻有大幅度進展吧!= =+++(結果還是在催……

    另外,晴世好帥+1
    小時候都希望有個姐姐的,現在雖然已經釋懷了,看到晴世還是忍不住要說:有這種姐姐多好啊TAT

    • 錯了,不是持平,反而還縮回去了(掩面)

      民國幾年……我是希望8月前可以完結《故事》 Orz|||
      這篇字數超乎我預計啊……Orz

      大幅進展好像有點難,路還很長(揮汗)

      我是有姊姊,不過我姊沒有晴世這麼讚 Q_Q
      我也要個御姐姊姊啊~~

      祝畢旅玩得順心 XD

  14. 看到那最後的兩句包括靜留流淚的那段真是讓我傷透心了=口=|||
    我知道好像有一堆人都很想給她巴下去吧,結果我率先的先開筆開紙打下去了(默)

    http://blog.yam.com/yisn0908/article/15750934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去看喔@0@但是請不要暴力阿(逃)

    另外,晴世姊姊抽煙的感覺好棒喔,
    真好呐,這樣的姊姊,這麼袒護妹妹的姊姊 喔喔喔……

    我還是希望夏樹這笨蛋能趕快領悟
    不然我下次可能要畫菜刀了阿(喂0.0

    • 妳是第一個把巴人的衝動付諸實行的 XDDDD
      其實夏樹也很努力嘛,只是努力方向歪掉了……(掩面)

      那個菜刀……
      我覺得畫定了…… 囧|||
      不過靜留不會再哭了啦,應該… =x=|||

  15. 55555
    看的我好难过
    夏树那个笨蛋
    现在我已经失控了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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