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
──到處都是妳的影子,到處都是妳。
──尋尋覓覓,而後發現,原來答案毋需再求。
──靜留,聽到了嗎?我來刻下人生裡最珍貴的一枚勳章。
晚餐後,彷彿讓過去召喚似的,她再一次踏過拖鞋,赤腳踩上這片陽台。
嘰──
一聲短響,玻璃門將室內舞衣及命的喧鬧與隱然的風吹海濤隔絕開,她愣愣站著,凝視眼前似曾相識的同一片景色。
漸層的藍由深至淺沒入海裡,此時的白晝長了,海天交際還遺留未散的濃重橘紅,一彎月牙才爬升到不需仰望便可平視的高度。亮白的月牙邊鑲了顆不顯眼的暗芒,偏藍的光幾乎讓夜空吞噬,那星仍不氣餒地眨閃眨閃,頑強宣告自己亦是天頂住民。
夏樹憶起,那一日同樣是粼粼的浪花頂、滔滔的海潮語,煢孑的孤星寂月,以及獨自眺遠的她。
那時候的自己也想著靜留。
然而星已換,月漸缺,時序推移,人亦不再是當初的玖我夏樹。
她曾在此以堅定如鑽的意志承諾阻止靜留,再次站上這陽台,她卻堪稱放空似的任思緒亂飄。
……飄來飄去也只有那個遠去的名字。
她一抬手,雙臂擱上短牆,冰涼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袖傳來,略微冷靜她無根的心緒。
不能再這樣子了……她得想辦法振作……
她也曾經一無所有不是嗎?只需要走同一條路再次習慣……
「……夏樹?」
把命哄去隔壁找奈緒,舞衣一推開玻璃門,眼裡便落入友人靜靜望海的背影。
──夏樹似乎……上次也是站在這裡……
清亮的嗓音消逝半晌,她的友人才回頭瞥來一眼,算是回應。那曾經明朗的眼罩上灰沉的色,肩也垮落半分,舞衣更擔憂了。
「……夏樹好像很喜歡這片海?」
相識已近一年,舞衣多少瞭解夏樹性子彆扭倨傲,拐個彎慢慢逼近核心好了……
夏樹忽地丟來一句。
「我還好,不用擔心。」
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夏樹直接道破答案,讓舞衣腦裡還在排順的候選話題全無用武之地。沒料到她如此直接,舞衣一愣,夏樹卻只是掠開被風吹下的髮,無精打采的眼仍遙遙望著不知是海還是天的遠方。
見她如此,舞衣索性把話挑明。
「明明一點都不好啊,夏樹妳。」
「我會習慣。」
她掩飾似地快速回應,舞衣不以為然微挑起眉。
「……我可是等了二十幾天才找妳耶,人有調適過來我還會問?」
夏樹一怔,似乎想反駁些什麼,卻只是側過眼沒吭聲。
舞衣走到短牆邊與她並肩而立,一陣風自下吹上,兩人的髮都往後飄去,舞衣拂開擦過眼的瀏海又開了口。
「夏樹,我真的不懂妳怎不挽留會長。」
「跟妳沒關係吧……」
夏樹聲線弱了幾分,語句仍然敷衍,舞衣噓了口氣眼一轉,露出無奈的微笑。
「夏樹,妳當不當我朋友啊?講那什麼話……」
舞衣轉過頭去,退了微笑臉色正經。
「妳這樣子我看不下去,想跟妳聊聊。……還是……妳不願講?」
舞衣問得謹慎,想安慰又怕適得其反,幸好夏樹沒有「囉唆」兩字甩頭就走,只是再度沈默。
──這是可以聊的意思吧?
舞衣決定再加把勁。
「夏樹,誰都看得出來妳很想念會長。我真的很意外,會長竟然……就這樣到國外去了,妳也似乎沒挽留她?」
「……去德國唸書對她很好。」
夏樹的每句話都有停頓空白的前奏,再開口時嗓音微澀。
「誰都知道到國外深造很好,我是問妳和會長的心情。……會長那麼喜歡妳,妳也……嗯,她捨得離開妳我很驚訝。」
舞衣避開始終曖昧不明的疑問,儘管她對夏樹的好奇始終未褪。夏樹的眉微微皺起,半晌才悶悶答腔。
「……我…我鼓勵她去的,原本……」
「原本?」
夏樹話聲突然隱沒,舞衣立即追問,她的眉揪得更緊,有瞬間舞衣以為談話將要結束,她的友人卻反向扔出問題。
「妳為什麼覺得我能挽留靜留?」
這問題問得舞衣意外,她睜大了眼。
「不是吧?會長這麼重視妳,妳說一聲她就不會走了。」
夏樹唇線抿緊一分,神色裡似乎強忍著某種情緒。
「不是。……我是說,我要用什麼理由、什麼資格去挽留她?那是……任性的要求吧……」
與其說是問理由,更像是對自己說不可任性似地,舞衣總算明白夏樹眼底壓抑何來。剛一聽本想稱讚夏樹成熟,再看她一眼舞衣卻發現那外洩的濃厚愁悶不過是逞強。
她側頭想了想,抬手扯著額上一絡翹髮。
「夏樹,妳覺得我和命的相處模式如何?」
夏樹略顯不解,嗤了一聲。
「妳太寵她了。……生活起居從頭照料到腳,又老任她性騷擾似的撲抱,或者……」
舞衣微覺尷尬,忙打斷她的話。
「好、好啦!確實是有點寵……不過,會長也很寵夏樹妳啊。」
夏樹偏開頭斥了聲囉唆,舞衣吃吃一笑也不戳破。
「欸,夏樹,我喜歡命喔。」
那素來冷峻的女孩睨她一眼,不甚明瞭為何突然迸出這話,舞衣靦腆微笑,柔和的目光掩著寵溺。
「所以……我給這樣喜歡的命很多、很多特權。……我想會長也是的。」
舞衣低著眉微笑,夏樹發現那眼神與靜留有些相似。
「也許是縱容,也許是另外一面,人都會讓喜歡的人享有一些『特權』吧,夏樹妳毫無疑問……擁有對會長的特權。」
舞衣衝她一笑,夏樹沈默不語,半晌才低聲再度開口。
「那傢伙……她說過……如果我不願她去,她就不去。」
「咦?那妳怎麼……妳怎麼還讓她上飛機啊!會長都……這根本是要求妳挽留她嘛!」
那燄髮的女孩大感驚訝不解,夏樹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能用那樣的『特權』。……命……她也喜歡妳的,所以……」
夏樹莫名其妙的話囁嚅後斷了聲,舞衣愕得瞪大眼。
「不是吧?……夏樹,妳…………妳跟會長到底……都住在一起了不是嗎?」
「住一起而已啊……」
似乎很久以前就聽過這個答案,舞衣忍不住上下打量身旁這個人,夏樹瞪她一眼。
「看什麼。」
「……妳……難道妳跟會長真的沒什麼……」
舞衣搔著臉頰一臉意外,夏樹似乎想起學校內風傳的流言,蹙攏眉一臉厭煩,舞衣逕自說了下去。
「我一直以為妳們對彼此都有意思,明明那時候人柱一塊升起的……而之後妳又說妳們同居了,那不就……算了,看來學校的風聲不可信,我真是不懂妳們的關係。」
夏樹沒說話,舞衣瞧她一眼,試探著問。
「夏樹,會長這麼喜歡妳,妳呢?」
夏樹的臉微微紅了,眼神裡散出迷惘和困惑,好久好久才說了句。
「我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什麼喜歡的……」
舞衣耳裡聽著眼裡看著,腦袋裡推敲友人與會長的狀況,心下猜測夏樹多半在未告白前的曖昧與不確定,神色轉為認真。
「夏樹,我直接說,好嗎?」
「……隨便。」
「會長這麼喜歡妳,甚至連妳不願她去她就留下的話都說出口,妳還是放她離開,我覺得夏樹妳這是拒絕了吧。」
「……什麼拒絕?」
夏樹皺起眉,似乎對那兩字有些敏感。
「……那種意義上的『拒絕』,像對武田學長那樣……」
似乎被狠狠刺到,夏樹臉色一冷,話聲突然變粗。
「不要說那愚蠢傢伙!……我也沒有拒絕靜留!不要把靜留和那蠢蛋相提並論。」
舞衣一愣,只覺這話怎麼聽怎麼怪,斜瞥夏樹一眼聳了聳肩。
「我不太明白實際情形怎樣啦……只是從旁邊看著,就見妳不挽留會長,好像沒什麼留戀似的讓她走,會長最後也放棄了吧。」
夏樹蹙起眉,撇開頭去。
「不是這樣。……不是妳想的那樣,靜留她…………妳不懂靜留。」
一句話中間好大停頓,舞衣正等著熟悉一位風華的名人,夏樹卻只迸出一句妳不懂,舞衣有些洩氣。偷偷瞧了夏樹臉色,雖然眉眼間仍然陰沉,卻沒散發出冰冷拒絕的氣息,舞衣又試探著說了。
「嗯……是啊,我不懂她呢……不過,我也滿想知道夏樹妳所知道的會長。」
舞衣露出她一貫明亮的微笑,還帶了點好奇的難為情。
「……夏樹,要不要說些會長的事?一些些也可以。」
那一夜,她在舞衣寢室留宿了。
她跟舞衣說了靜留很多很多事,從認識,到現在,一路走來。
舞衣才明瞭,兩根人柱同時升起的意義,遠比她所認為的更複雜深沈。
「靜留離開前,我夢見從來沒遇見靜留的我。那個人……」
夏樹的話,從那虛無卻鮮明的夢開始。
夢裡的她一身孤冷,即便是為對付棄獸並肩作戰,「朋友」二字仍不存在她與舞衣之間。
「鏡子裡的眼睛充滿了不信任,就像還沒碰見靜留的我。」
如果沒有靜留,今日她絕不會在這個地方與人稀鬆平常對話。──彷彿追憶又彷彿有些自嘲般的笑,夏樹說了下去。
隨時警戒著,擺出不希望被接近的姿態,對膽敢上前碰觸的人橫眉冷漠,關在自己的小圈圈裡拚命喃喃自語:人類沒有一個可以信賴、只有自己才能信任,以凶狠模樣護衛一顆孤寂受傷的心。
「……啊,就像在遊輪上初見面時的模樣吧,把人那樣又抓又推,夠兇夠粗魯了。」
舞衣露出懷恨在心的埋怨壞笑,夏樹一怔搖搖頭,隱約的笑意忽地變得飄忽。
「抱歉。……不過,那已經是認識靜留好久的時候了。」
不願停留在自己蒼白的過去及夢裡,她說起一個女孩關懷另一個女孩的故事:包紮傷處、準備便當,幫她過生日,更以直接而單純的擁抱暖和她在雨夜裡的滿心冰涼……
曾幾何時,孤獨雖仍存在,她卻已擁有平靜及心安的去處。她不許復仇未竟的自己徬徨無措,看見靜留的微笑、待在只有她倆的學生室時,她卻不排斥那股自然緩和的放鬆。
改變。
現在回頭,靜留帶來的影響是如此鮮明。
一路走來,靜留將她帶往明亮的方向,仇恨、危險、背叛、破碎……那些負面的黑色未曾遠離,卻已被甩在背後。
「我的重要之人是媽媽,但是……靜留改變了我。在那場雨裡……」
她簡略帶過在那場雨裡她聽見什麼,只說真相永遠殘酷,迪蘭與心中那根支柱在大雨中破滅崩毀,什麼都不重要了。
舞衣默然點頭,明白那錐心的痛與突然被抽空粉碎的絕望。在那場大雨之前,她失去相依的弟弟、與命拔刀相向;大雨澆淋下,她失魂落魄走到墓園,哭倒在黎人懷裡,霎那間不知還有何存在的意義。
夏樹翠色的眸彷彿也刷下那場黑濃的大雨,半晌才又幽幽說起。
「我在那時才知道靜留也是HiME。當時突然出現的大蛇就是靜留的清姬……」
「……清姬?」
舞衣有些驚訝,這名字的涵意如此典型好懂,夏樹微微苦笑,思忖後又講起舞衣不知道的事。
「她說會待在這樣的我的身邊、永遠陪著我,但是……」
夏樹輕描淡寫掠過一段轉折,說後來靜留擊敗雪之和奈緒的子獸,還做了一些讓她自己很痛苦的事情。舞衣不敢多問,只是靜靜地聽。
「如果……我早點發現靜留的心意就好了……」
夏樹的苦笑自責而懊悔,讓惡夢纏身時靜留的嗚咽及顫抖彷彿還殘留在懷裡,被她刺傷時那紅眸裡難以承受的痛楚亦仍鮮明,這一切原本都不一定會發生的。如果她早一步察覺靜留掛在嘴上的『因為我喜歡夏樹啊。』是事實而非單純戲弄……
「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但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止她。最後那天,我不是說了恐怕無法活下來嗎?那是因為……靜留和我,不管誰被擊敗,都會一起消失。」
「夏樹的重要之人改變了啊……」
夏樹仍然凝視著遙遠的海平面,輕輕嗯了一聲,卻又一笑。
「妳也看過迪蘭,但妳不知道和靜留對決時,牠的體型變得和迦俱土同等吧……」
舞衣一愕,夏樹彷彿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她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嗎?舞衣心裡暗自嘀咕。
「對決的時候,靜留好瘋狂,一直不停揮刀、不停地說她喜歡我,不願聽我講話。後來我們跑到教堂裡,靜留抓住我,卻只是抱著人不動……」
舞衣沒打斷她,夏樹陷入回憶裡娓娓道來。
「似乎是平靜下來肯聽人說話了,我吻了她,然後把那一晚在這裡做下的結論說出來,再讓迪蘭擊敗清姬。……最後靜留她笑了,很高興的樣子。……妳幹麼那種臉?」
舞衣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搔著頰小心翼翼地重複一次她聽見的話。
「……妳剛剛說……妳吻了會長?」
夏樹刷地漲紅臉,才發覺一時不慎說得太詳細,尷尬半晌卻又十分認真解釋。
「那是答謝她的心意。感謝她一直這麼關心我,不管自己如何都把我放在第一位,我很感激…………大概,也是種喜歡吧,如果那個人對自己意義重大……雖然不是妳們常說的那種喜歡,也不是靜留要的……」
她似乎有些沮喪地垂下眼,舞衣露出不可思議的呆愣。
──僅僅是答謝,哪可能做到這樣?
雖然明白迪蘭變得巨大並不盡然出於愛情,舞衣仍在心中為夏樹的結論打了一個醒目的紅色叉叉。
「夏樹,聽妳這樣講,我越來越不懂妳為何還讓會長出國了……妳根本就……『超』重視會長的啊。」
舞衣刻意強調某個字眼,夏樹瞪她一眼。
「我當然重視她啊,就說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出國那是為了她的未來著想。」
「我還是不懂什麼未來重要到讓這麼喜歡妳的會長拋下妳,妳也不挽留……夏樹,會長對妳的心意已經不是一般的程度了耶……」
舞衣毫不掩飾她的不敢置信,夏樹並未彆扭地甩眼回應,僅是凝重以對。
「祭典的時候,大家都做了很多不得已的錯事,靜留雖然一直沒現身,卻還是避不了。」
「嗯……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發現真正重要的心意不是嗎?就算被逼到盡頭,仍然有不想放棄,或因此察覺到的重要之物,所以才更慶幸能有重新再來的機會,夏樹也是吧?」
夏樹沒點頭。
「舞衣妳沒真正傷害過人吧?」
靜留確實擊敗了奈緒和雪之,她也曾失手讓奈緒瞎掉一眼──舞衣對彷彿這樣說著的夏樹尷尬一笑。
「但那些不都已經沒事了?大家都回來了,奈緒的眼睛也……雖然有那些讓人不舒服的記憶,可是一切都恢復正常,那些終究會慢慢忘掉吧。……我是這麼希望啦。」
夏樹炯炯看著她,舞衣猜想自己的念頭或許太過天真、太過美好而補了句只是個人希望,夏樹卻緩緩搖頭。
「……妳不明白,有些事情是風花真白也挽救不回的。」
「什麼?」
夏樹並未正面回答,只說起她與她的決定。
「為了那些只能彌補的事,我們……有了一些得持續很久的夢想,要一起去做……」
那髮色湛藍的女孩話尾落入喃語,似乎怔了。
「是啊……要一起去做……」
──既然說要一起去做,那又任她離開?
舞衣越來越不懂夏樹了。
「夏樹,妳真的……只把會長當朋友?」
夏樹沈默很久,舞衣又忍不住開口。
「那些事情是會長做下的吧,但妳說要和她一起擔起……這個……普通的朋友很難做到這樣耶……」
「……靜留會那樣都是因為我,那些事情我也要負責任。」
夏樹的話正直到近乎傻氣,舞衣一陣無力。
「夏樹,我是不知道妳怎麼想啦……但在我看來,妳們稱作朋友實在不像,會長為妳付出這麼多,妳……也沒有少到哪去啊。」
夏樹安靜好一陣子,再出口的話細若蚊蚋。
「我不知道……我也……想給靜留一個答案……」
舞衣噓口氣撫著頭上的髮,放遠了眼與夏樹看著同一片高懸月牙的天空,輕聲提問。
「夏樹,妳也希望自己能喜歡會長吧?」
她沒有回應,彷彿默認,舞衣隔了一會又輕輕出聲。
「夏樹,妳想過……妳或許『正』喜歡著會長嗎?」
夏樹揪了眉心仍然無語,舞衣試探著說服她的友人其實已經……
「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如果我以為自己喜歡靜留,實際上卻不是這樣一回事,那對靜留太不公平了。」
夏樹悶悶說著,不確定的語氣裡卻有某種堅持。
靜留那麼喜歡她,如果她只是……只是太過寂寞、害怕寂寞,眷戀靜留給予的安心感,亦或是急著想逼近答案,不知不覺以為這樣就是喜歡、給出答覆,有一天才發現是騙著自己、騙著靜留……
靜留會很傷心的。她不想再看見靜留難過。
「……有人說過妳很死腦筋嗎?」
舞衣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夏樹回了一聲無力的囉唆。
「夏樹妳啊……萬一妳其實已經喜歡上了,卻以為是欺騙自己呢?」
夏樹神色裡多了抹遲疑,卻低聲要她別假設她已擁有跟靜留同樣的情感。舞衣搔了搔髮,為她的固執謹慎嘆口氣。
「夏樹,喜歡不是一件這麼複雜的事啊。」
「……我就是不懂。」
有關於那個課題的任何感覺已如絲線糾纏成團,混亂地糾結著,每每抽出片段確認了部份,卻總在想探深時理不出絲線的起點。手忙腳亂在成串死結裡大肆翻找,最後都讓情感的線纏了滿身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得抽手放棄從頭再來,週而復始,一事無成。
夏樹忽地羨慕起靜留和舞衣,甚至是命,簡簡單單就知道何為喜歡、就能說出愛,她怎會笨拙地仍在詢問最基本的定義,甚至擔心喜歡可能是不真實的?她實在……沒辦法了……
「……喂,舞衣,喜歡到底……妳是怎麼喜歡上楯的?那樣的心情……」
終究還是問了,因為已無人可問。夏樹像個等待解答的認真學生,老師卻臉一紅。
「突、突然這樣問,我也……總之,就是……原本我很討厭他的,舉止輕浮,說話讓人不順眼,哪像黎人斯文又溫柔,還很風趣……」
「可是妳喜歡楯而不是神崎。」
「也不是都不喜歡黎人啦……呃……我不是要講這個,就是……不可思議吧,就是喜歡上了,明明黎人也很好的……」
舞衣乾笑一聲,夏樹皺起眉,無法接受。
「這是什麼答案?聽起來妳應該喜歡神崎啊,楯沒一處好。」
舞衣又笑了,神色裡有抹無奈。
「所以我才說不可思議嘛,不知不覺就喜歡了,有什麼辦法?……有時候粗魯得讓人生氣,還跑去跟別校的女生聯誼,盡是些不可原諒的事,真可惡!」
夏樹彷彿看見舞衣背後燒起迦俱土的火焰,贏得HiME戰爭的人發起怒果然不可輕視。
「……可是看到他會開心,不小心就會想起他……大概,喜歡就是這樣吧,我也說不太清楚。」
表情突然又變柔的舞衣靦腆苦笑,夏樹的眉頭因不解而深深蹙起。
「……不懂,說得沒半點條理。」
「這種事本來就沒道理吧?夏樹妳非得要問出定義才是奇怪呢。這種非理性,純感覺的事……」
好像半點也沒幫上忙,夏樹的困惑更重了,舞衣拍拍她的肩。
「夏樹,喜歡是種很簡單的事。妳似乎有點鑽牛角尖,把自己逼得太緊了,放輕鬆點吧。」
夏樹不說話了,愁眉仍未展。
「不是想喜歡才喜歡,而是在喜歡之後才突然發現的喔。」
在陽台上與舞衣的對話不了了之,兩人走進寢室內時,舞衣不經心又說了一句。
午夜凌晨,隔壁床的舞衣和命睡得夢話連連,夏樹仍輾轉反側,想著舞衣說過的每一句話。
※ ※ ※ ※ ※
日月反反覆覆昇起墜落,每個早晨撕著日曆,她自知仍然沒有多大改變。
晨跑、上課、複習、等待MSN上不一定會出現的靜留,不斷在每個地方憶起同一位紅眸的女孩。
靜留未曾問起那封早已寄達的信,她也仍然無法提筆回覆。對靜留的思念未隨時間過去而淡化,夏樹心想,這一定是因為她住在與靜留生活好一段日子的房屋內吧。
有一天,夏樹隨便打包一些衣物用品,騎著機車回到她曾住過的那棟高級公寓。
──搬回去吧?也許可以減輕這份思念,而後振作。
將鑰匙插進門鎖的動作有些生疏,彷彿連那聲轉開的聲響都陌生了。推開門後,陰暗的屋內飄著重新裝潢過的氣味。
燈亮的那瞬間,亂疊雜誌的矮桌和亮著遊戲畫面的電視一閃而逝,地板也沒有隨意擱置的啤酒罐和遊戲主機。乾乾淨淨、空空蕩蕩,牆邊僅有些微未清理乾淨的木屑,落地窗外依然可看見一片有草有水的公園,這屋內卻比她記憶中更冷清。
自整理好後便沒人住嘛,冷清是一定的。她一笑置之,將行李隨手放在地上,往廚房走去。基本的廚具都還在,只要接上瓦斯就行,也得準備一個放廚餘或果皮的垃圾桶。
她忽地一愣,她看廚房做什?又沒人會用,她只需要洗手的流理台。
她略過沒插電的冰箱,似乎忘了那能冷藏啤酒及她最愛的美乃滋。在廚房、浴室轉了一遭,又巡過客廳,夏樹一一記下得採買的日用品,走上樓梯後她看見一片淺褐色木板鋪就的空間。
是了,還缺一床被褥呢。天氣漸漸變熱,下起雨氣溫還是會變涼,至少也得鋪塊毯子。然後……
似乎還缺著某件重要的東西……
夏樹不知不覺怔了。
底下的燈光反射後讓這臥鋪不那麼陰暗,她憶起燈的開關在樓梯對面的牆上。想扳開燈,卻不知道開了燈除一片空無外能看些什麼。
──不用看了吧?總之,就是缺毯子或被褥……應該……
想下樓,不聽話的腳卻釘在原地,她凝視那一片淺褐,恍恍惚惚間有些事流入腦海。
『要不要……在我這待一晚?』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裡,她曾經邀靜留在這兒住上一夜。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她讓靜留知道自己的過去,有個可憎的男人拋下重傷的孩子遠走國外,靜留卻擁了她。
那是至今回想起來仍讓人印象深刻的擁抱。
很暖、很暖的體溫從背後熨來,雨夜的聲音與冰涼全消失在淡淡的香氣裡,靜留的雙臂裡是她睽違多年的深刻關懷。
睡倒在這片地板上時,她不住想靜留對她的好。本該討厭的雨夜沒有一貫的冷寂,靜留平淺穩定的呼吸在背後緩緩起伏。
──靜留,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喜歡夏樹啊。』她捧著茶杯溫雅而自然地笑著,天藍地綠,日光淡暖。
──『幸好有妳。』她無聲說著,消逝的雙手傳來緊擁的溫度與觸感,直至重生之後。
『我最喜歡夏樹,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夏樹。』一線晨光浮在她臉上,那紅是不容妥協的濃烈,始終未變。
──『我也是……最喜歡靜留了。』她顫顫說出心裡的渴望與想要相信,不習慣的話語卻說得自然。
──『我還是很高興妳能喜歡我。……我喜歡妳,靜留。』她對她的心意是個倉促而無意識下決定的吻及告白,事後竟不覺違和。
『夏樹,我喜歡妳,最喜歡、最喜歡妳了。』
靜留抱著她低喃,她憶起靜留在庭園裡清唱的那首歌,至今仍撼動敲顫心底那一片柔軟的角落。
她終於發現,走到哪裡都有靜留。
曾與靜留待過的地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不期然就躍入腦裡;那嗓音、那形貌,一個恍神就發現靜留從不曾遠離。
她需要的不是沐浴乳、垃圾袋、啤酒與泡麵,更不是美乃滋及遊戲。
──她缺的是名叫藤乃靜留,那蓄了一頭亞麻,雙眸燦紅,淺笑盈盈的女孩。
她頹然坐下,將臉埋入雙膝之間,一聲喃唸的氣音迴盪開來。
為什麼要一直一直想著靜留?
靜留又為什麼始終留在她腦海裡不肯離去?
明明……是那樣頭也不回走出海關的,如今竟還在她意識中流連不去!
不想離開的話,就直接留下啊!
為何非得要她說出口?不總是能明白她心裡轉什麼念頭嗎?
『夏樹不願的話,我就不去喔。』
狡猾!把話說在前頭,始終無法出聲挽留的她不就沒有任何埋怨的藉口了!
是她鼓勵她去的,親手把人送上飛機、推去德國的,白白放棄靜留給她的特權,自願看著那一道機尾雲沒入天際的!
『都是夏樹的錯,夏樹不挽留我,所以現在才會這麼難過喔。』
心裡有個靜留眨著眼無辜抱怨,過份地數落著自己活該,讓人生氣!
她忽地笑了,彎起的唇角輕顫。
──胡亂找理由發怒好生靜留氣的她十足窩囊。
煩死了,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隨便啦!反正她就是……沒救地一直思念著靜留。
夏樹坐在樓梯口,黯淡的反射光從摀著臉的手指縫隙打進眼裡,她發現落地窗外天色已黑下。
好黑。
好靜。
好冷清。
孤零零的。
重新裝潢過,未有人使用,沒半點生氣的屋子,味道好刺鼻。
突然好希望有人能從背後抱住自己,再輕輕說出一句。
『夏樹,我在這裡唷。』
──騙人!
她猛地站起身來,噠噠噠噠快速下了樓梯,急步走過空曠的客廳,一把抓起擱在地上的行李。砰,大門被用力甩上。
她等不及緩慢上升的電梯,直接衝進逃生用的樓梯下到停車場,車鑰匙在鑰匙孔邊蹭了幾下才插進去。
引擎的咆吼聲中,她朝那一片海崖駛去,將那棟高級公寓遠遠拋在後方。
『不是想喜歡才喜歡,而是在喜歡之後才突然發現的喔。』
『夏樹,喜歡是種很簡單的事。』
『看到他會開心,不小心就會想起他……大概,喜歡就是這樣吧。』
『萬一妳其實已經喜歡上了,卻以為是欺騙自己呢?』
『夏樹,妳想過……妳或許正喜歡著會長嗎?』
沒有用,都沒有用了。
舞衣,不要再講了。
對靜留的心意不管是不是喜歡,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為什麼總是遲了一步?
靜留愛上她的時候,她忙於復仇;靜留決定離去的時候,她以為還有時間;靜留不在的時候,她才發現心裡都是思念。
想喜歡靜留也好,其實早已喜歡上靜留也好,而今只剩下一紙無法回覆的信、相隔七個小時的距離和空蕩冷清的屋內。
不想再上MSN了。靜留的噓寒問暖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不必等到登出,看著一行行訊息就能嗅到寂寞的氣味,回神才屢屢發現她難受得打不了字,而靜留無聲問著「夏樹?」、「走開了?」、「在忙?」。
靜留在德國的生活很充實,她卻不願多提只是問著夏樹好不好、有沒有照顧好自己。對於努力朝夢想前進的靜留,夏樹說不出自己只剩一副軀殼擺在課堂上,任何授課內容都是無意義的發音與符號,流進耳裡沉入腦底,在恍神間又排得乾淨。
舞衣的擔心日漸加重,她才發現每天早上出現在鏡子裡的臉蒼白又無神,眉心多了道消不去的皺痕。
好悽慘不是?
夏樹又開始蹺課了。
※ ※ ※ ※ ※
『吶,深優,她今天還是在那裡?』
『是的,明天也會出現的機率是98%。』
結城奈緒告訴自己,她會出現在這裡全是因為好奇,只是不經意走到這片能俯瞰風華的偏僻山坡上,再突然發現靠在大樹底的那個人。
她呿了一聲。
──還真的被深優料中,玖我那傢伙又蹺課躲在這棵樹下了。
在睡覺嗎?奈緒遠遠看去,否決自己的問句──夏樹抬手拂了拂肩上,又把手放回去。
五分鐘後,夏樹仍維持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奈緒不耐煩了。
叩咚一聲,有顆小石子砸上樹幹,滾進草皮裡不見蹤影。
夏樹循聲望去,想知道是什麼東西險些丟中自己,卻又不願撐起身仔細找找,怔愣一陣後她決定不和那東西計較,沉翠的眼眸轉了回來。
山坡邊站了個人。
她瞧上一眼,那人穿著高等部的制服,有頭俏紅的短髮,面目不甚清楚。大概也是個路過的學生吧。
夏樹等待女學生從視野裡消失,好繼續看著空無一物的天空出神,那人卻越來越近。待夏樹意識到時,她的陰影已籠罩住自己,正居高臨下看她。
「深優說最近老是有蹺課的學生出現在這,原來是妳。」
是奈緒。
夏樹別開視線,對於出現的是誰、又為何出現並不感興趣。
「……心情不好?活像被拋棄似的。」
夏樹斜睨她一眼,奈緒彎起的唇角懸著淺淺的嘲弄。夏樹不理會奈緒話裡的挑釁,僅側過身將背影留給擺明來找架吵的她。
「哼……死樣活氣的,藤乃那女人不要妳啦?」
夏樹沒吭聲,想反駁卻覺不需向她解釋,奈緒又自顧自講起話來。
「總算忍不下去了吧,我就知道相信『愛』這字眼的人最愚蠢了,真可憐,那女人花這麼久時間才懂。」
「……結城奈緒,妳嘴巴放乾淨點。」
「怎麼?我說錯了?我聽說妳連句挽留的話都沒,她在去柏林的飛機上會不會哭啊?妳真是夠無情了。」
「妳……閉嘴!」
夏樹的肩膀溜過一陣微小的顫抖,是努力壓抑憤怒吧,奈緒唇角更高,眼神卻無半分笑意。
「現實就是這樣吧,喜歡啊愛的,嘴上說說而已,人哪,從來就不可能真正擁有。就算是那個瘋狂的藤乃,這下也……」
夏樹驀地翻過身來,橫眉豎目卻忍住怒氣的模樣,拳頭握得死緊。
「……我警告妳,少亂說話。」
奈緒俯視的淺蔥色眼睛微微瞇起,似乎對她的反應感到有趣。
「妳那樣對待人家,想必那女人在德國也是失魂落魄的吧?聽說妳們分得莫名其妙,沒吵架、沒第三者,甚至連家庭壓力也沒,就這樣一拍兩散了,真的嗎?」
那低魅的嗓音帶著看戲的惡意,夏樹站起身來,卻咬牙努力克制揮拳的衝動,只以燃火的翠眼怒瞪著奈緒。
「妳想被揍可以老實講!」
奈緒笑了起來,毫不畏懼的笑聲別樣尖細,眼底如刀鋒般銳利冷冽,嗓音卻突然柔了幾分。
「……我一直以為妳懂呢,人類沒有一個可以相信不是嗎?妳明明也曾經這樣的,怎麼被個痴心女人纏上就迷失了?」
奈緒撇著嘴聳肩攤手,一副無奈模樣。
「那都是虛幻的,不需要珍惜啊,所以也不必難受。愛著自己就好了嘛,這樣永遠不會有難過的時候。」
夏樹臉現鄙夷,嗓音十足冰冷。
「可悲的人。」
奈緒直直迎上她的視線,眉眼盡現譏嘲。
「把心都交出去,最後什麼也抓不住,只能這副死樣子……哼,不曉得誰更值得同情呢。學乖點吧,天底下不會有那種全心付出的好事。」
夏樹似乎想出聲駁斥,奈緒忽地一笑。
「認清事實吧,妳真的重視她?」
「只享受著被愛的滋味,既沒付出過什麼,最後也不覺得需要挽留,妳對最重要之人的心意還真是深厚啊。」
一把鋒利的刀直切入心,夏樹說不出話來。
奈緒彎起一邊唇線,忽地踏近直湊到她面前。
「妳說得沒錯,其實妳跟我很像。」
「我……我才不像妳!」
夏樹後退一步背靠上樹幹,揪緊拳怒瞪著她抑聲反駁,奈緒只是笑得輕蔑。
「對……我跟妳不一樣……妳……妳這傢伙從來就沒擁有過!」
夏樹突然找到反擊的施力點,飆出的言語讓奈緒臉色一僵。
「我……和靜留……妳懂什麼!不曾擁有也沒愛過人的妳沒資格講話!」
夏樹正要追擊,領口卻突然被人用力揪住。
「那妳擁有了再平白放棄又算什麼!」
唇邊嘲諷的笑褪得乾乾淨淨,奈緒的嗓音突然充斥憤怒,夏樹反倒愣住了。
真是令人生氣。
本已覺得這傢伙不太礙眼了,沒想到現在竟惹人厭到這種地步。
都是一個人孤獨走過來的,卻有個女人不顧一切愛著她。雖然不想承認,奈緒仍明白她倆間存在決定性的不同,導致身世類似的兩個孩子有了兩樣的際遇。
並非物質環境的優劣所致。
那些事情過去之後,她慢慢能收住那股狂燥的憤世嫉俗,直視事物差異的本質。雖然嘴上仍是尖銳刻薄,心裡對是非公正的準則卻雪亮透澈,不知何時也漸漸能坦然看待玖我和自己了。
室友口中各式各樣的校園流言她仍會在意屬於玖我的部份,雖然聽見她和藤乃日日出雙入對,恩愛甜蜜跟對夫妻似的奈緒總是嗤之以鼻。嫉妒?羨慕?或許都有吧,發現自己對於那兩人竟還抱著樂觀其成的想法時,奈緒著實悶了一整天。
當然,她從未對人說過內心裡丟臉的念頭,依然不屑什麼愛啊喜歡的,也老是對興高采烈談論的葵報以無趣的表情。
後來,她聽說藤乃出國唸書了。
校園內成山成海的藤乃迷們哭聲四起也就罷了,從當日去送行的鴇羽口中,說出玖我那傢伙在她們面前掉淚的事。但是,據說她沒挽留她,任藤乃頭也不回走出日本。
之後玖我就像漸漸被抽掉魂般,一天比一天更有氣沒力,也故態復萌蹺課連連了。
『因為藤乃會長不在了嘛,玖我同學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我找夏樹聊過一些,似乎沒什麼幫助……她好像很迷惘……』
『玖我同學為什麼不挽留呢?吵架?』
『不是。理由的話…………這個別傳出去喔。』
那一日鴇羽皺著眉頭來找葵,她趴在床舖上翻看雜誌卻專心聽著她倆談論。那個理由鴇羽說得十分小聲,她猜測大概挺愚蠢的,因為葵聽完露出傻眼的表情。
她們都一臉憂愁替玖我那傢伙擔心的模樣,奈緒卻竄起莫名的不悅。
看見玖我在樹底陰影裡彷彿頭上要多個鳥巢的呆樣時,她更加確定自己在發什麼怒。
她氣她的不挽留,氣她其實可以擁有,卻不知道珍惜。
這傢伙有人深深重視著卻任憑她遠走,明明也很在意藤乃的不是?眼睜睜看著她離去,再露出很受傷很受傷的可憐樣,這算什麼?看了就有氣!
故意講些傷人的難聽話數落她,玖我講出的話直直踩中她的遺憾及發怒的根由,她衝口而出的話終於去掉掩飾,洩漏內心的一小角。
玖我愣住時,她才察覺自己太過激動了。
「……算了,我管妳們這麼多,沒事找事……」
奈緒放開手背轉身啐了一聲,夏樹仍在咀嚼她適才綻放的純粹憤怒。
──彷彿是……非常不願意看到她和靜留如此似的……
──那前面的話究竟是……
夏樹回神時,奈緒已走遠了。
「喂!奈緒!」
夏樹高聲喊著,那紅髮的女孩側回頭,仍一臉不高興。
「……妳到底來找我幹什麼的?」
她微微一愕,瞇著眼看她不發一語。
「妳不是來吵架的對吧?」
夏樹問得認真,奈緒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轉回頭去,好一陣子沒吱聲。
「……艾莉莎那小鬼老是抱怨有人佔了她唱歌的場地,我來看看罷了。……罵妳是順便。」
不可思議地,聽見這話夏樹竟未生氣。
「懂了就快離開這裡啦,妳想讓那機器人趕嗎?」
最後,她撇下一句話便離去,夏樹卻笑了。
不知不覺,她躺落草皮,向五月的陽光攤開手腳。
風吹似乎變得明顯,天邊也漸漸湧出壯麗的積雲,她讓碧綠的眼映了一天的晴,在心中重新定義藤乃靜留這個人。
『夏樹,我等妳說不出口的話。』
靜留果真不曾遠離。
「……離開這裡嗎?」
那女孩腦海裡浮出一道柔軟如髮絲的機尾雲,翠色的眸漸漸亮起光采。
夏樹又選在夕陽西斜的時刻佇立於那片海崖邊。
閉起眼輕輕放落一束純白的花束,她喃喃的道歉消融在橘紅的金光與不絕的海濤聲中。
──七個小時的距離,是她自己劃定的。
──擺上靜留,哪兒都是去處。
※ ※ ※ ※ ※
五月十日,夏樹走出布蘭登堡國際機場,在柏林微涼的空氣中抬起頭,望了一眼遠方高聳錯落的大樓群。
友情…真好(拭淚)
不管是讓夏樹發現心意的舞衣姊姊(紫蘇你雖然說跟他不熟 可是我覺得寫得很好啊~)
還是讓夏樹"離開這裡"的奈緒小彆扭 都是好朋友啊(姆指)
夏樹果然主動出擊了!! 接下來…就是相見了嗎?!
好期待呀~
嗯……舞衣的部份是寫得戰戰兢兢的,有讓人看過的 XDa
一開始抓錯方向,寫得就很奇怪吶,幸好後來有抓到她表達關心的方式 +__+
奈緒啊……
其實她和夏樹還稱不上朋友,在此單純是反射到己身的不悅。
如果夏樹對靜留沒意思那也就算了,就是看出夏樹也很重視靜留又躺在那邊「擺爛」,一把火就燒起來了……
接下來請期待吧 ^^
倒……
[quote]她讓靜留知道自己的過去,有個可憎的男人拋下重傷的孩子遠走國外,靜留卻擁了她。 [/quote]
我又眼殘了OTZ
我看成『靜留卻擁有了她』
心想:太快了啦!!!
回神才知我Y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Q.Q
[quote]那女孩腦海裡浮出一道柔軟如髮絲的機尾雲,翠色的眸漸漸亮起光采。[/quote]
我一直看成『機車雲』
心想你要罵知雲也別在文中指桑罵槐啊
定眼一看才知我又看走眼了…是『機尾雲』啊~~
你這人……
幸好這次的眼錯沒有太誇張……(掩面)
真好..
(欸、拍謝,說來說去只有「好」這個字..我實在不太會表達心中想法,請原諒)
很高興終於看到95的成長了,現在很期待76遇到95的神情..
不過…
他到底要怎麼找到76阿XDDDDDDDDD…德文耶!!!
看來決心下很大,看來真的也意識到自己超級喜歡76的..
恐怕要把對方綁回家了…
95: 76我缺一個煮飯婆缺很久了…美奶茲泡麵也吃膩了…回來吧Q_Q 嫁給我(爆)
76:……………………….. (感動中)
^^^^^^^我真的覺得就算95那麼對他說,76也依然會開心地哭出來XD
好啦,期待中:D
加油加油:D
其實夏樹一直都在往靜留的方向靠近喔,雖然比較慢 XD
靜留與夏樹再見的時候啊,靜留一臉平靜,夏樹一臉錯愕啊(謎)
[quote]他到底要怎麼找到76阿XDDDDDDDDD…德文耶!!![/quote]
你說到重點了(掩面)
夏樹英文也不是很流利喔……
所以夏樹真的非常勇敢……
夏樹不是決定把靜留綁回家唷。
為什麼要在海崖邊道歉呢?因為她自知要好一陣子見不到已逝的母親了 一w一
[quote]氣她其實可以擁有,卻不知道珍惜。[/quote]
不知道為什麼
看到句話就覺得很有感觸…
就是因為自己沒有
因此當看到別人擁有卻又不珍惜
那種心裡冒出來怒氣啊…..
奈緒是個好孩子,只是嘴巴壞了點而已
話說回來,如果用動畫播出來算,這孩子已經18歲了耶…..(扯遠了)
夏樹追到德國去囉~
雖然不知道德文要怎麼處理
不過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期待下文~
這種事情多多少少都會不以為然吧 一w一
只是奈緒對夏樹又特別在意了些,畢竟,兩人是同類啊(笑)
更何況她也看出夏樹很重視靜留,既是如此怎會自個把人推走還一副失魂樣,特別刺眼 XD
說反話的奈緒也罵人罵得挺痛快的,除了被刺一次挺不悅的之外 =3=
18歲?奈緒還沒喔 @@
奈緒這時間點剛上高一 o.o
靜留倒是滿18了……
[quote]夏樹追到德國去囉~
雖然不知道德文要怎麼處理
不過一定有辦法的對吧?[/quote]
請不要忘記什麼時候都大有用處的山田便利屋啊(燦笑)
忘記在哪看過:你在的方向,就是思念的方向。
夏樹真實的體會了思念的重量,的確也很固執的不是依靠一封過輕的信,而是越過相隔的時間差和距離。真的是固執的讓人想摸摸她的頭、傳遞一些溫暖給她。
在思念裡掙扎的夏樹真是令人手足無措,畢竟能拉她出來的也只有靜留吧?!
但是看到站在原地的茫然和不知所措還是令人很心疼啊…尤其時發現缺少的要件之後又開始故態復萌的翹課,感覺像是要回到當初沒有遇到靜留一個人的心態,更顯的迷惘。
>>>「不是想喜歡才喜歡,而是在喜歡之後才突然發現的喔。」
其實舞衣已經算是字字珠璣,很喜歡這句。可是夏樹太死腦筋了XD
我想,奈緒也不得不承認,人的體溫的確是很溫暖。
畢竟有一個人可以跟你一起做許多事、一起分擔;對她們這些曾經失去過最重要的人,不是更應該知道重要性嗎?
因為知道溫暖、知道重要性,所以不懂為什麼可以這麼理智。
不過對於長期拒絕溫暖而後又復得的夏樹,能再親手因為對她未來比較好的方法強忍而不挽留,實在是個傻孩子。
這篇最喜歡的大概就是最後一段的離開吧?!
感覺夏樹才是真的前進;離開了翹課愛待的大樹草地、離開了以前翹課的時光、離開了一個人、離開了迷惘、離開了母親,重新定義了靜留,然後去追尋。只能說夏樹真的是很堅強的人。不過在夏樹獨處的時候,偶然冒出來的靜留對話,讓我會心一笑,真的是…不曾遠離呢XD
其實在一開始我就在心驚膽戰的等著夏樹的勳章,現在終於要講到了,真是讓人又愛又怕的…看到最後一句,我只好開始詛咒我腦內的幻想細胞。實在是…太吊人胃口了。
這就是決定了就勇往直前的黑他騎士啊!!(欠巴)
心中已有方向的夏樹是非常執著和有行動力的,雖然還不是很明白這份思念是不是真的能回應靜留,但是她與靜留之間的距離並不是真的無法跨越,而且,那也本就是她該跨越、去面對靜留的 ^^
既然明白這份沈重的思念只有靜留才能收下,她想見靜留,也不願藉由間接的信件或MSN方式傳遞她對靜留的重視與不可或缺,那麼,這一段七小時的距離並非什麼高牆,只不過……同為一道機尾雲啊 XD
看到蹺課的解讀很有趣 一w一
奈緒其實已經知道這世界並不是這麼糟糕的了 ^^
那些傷人的話有一半是真的想痛罵,當然,仔細一看就會發現裡面都是反面在提醒夏樹一些事情,也因此最後她氣就消了,奈緒表達的方式也挺彆扭啊 XD
夏樹和靜留都太替對方著想,想展現成熟那面,但心理面的情緒可沒有這麼好調適過來,畢竟對方都是自個心上最放不下的啊……
滿腦子都已經塞滿靜留,靜留當然不曾遠離(掩面)
夏樹的勳章啊 XD
放心啦(!?)
沒有很恐怖啦~ XDDDDD
這樣首章的25歲夏樹應該就沒秘密了 (掩面)
[quote] ──七個小時的距離,是她自己劃定的。 ──擺上靜留,哪兒都是去處。 [/quote]
凡妳立處,皆非他鄉。
總覺得對夏樹有深深的愧疚,
感覺好像是她的情感,被我這個旁觀者所左右。
這個溫柔又木訥的孩子
為了滿足很多人的期望
辛苦的努力著
誰說旁觀者清了?
要說這樣的愛除了她們還有誰懂?
回覆到看故事的心態反而更能反璞歸真
啊,我好喜歡這句「凡妳立處,皆非他鄉」,心的歸屬之地啊 XD
[quote]總覺得對夏樹有深深的愧疚,
感覺好像是她的情感,被我這個旁觀者所左右。[/quote]
每個同人創作者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吧?至少,我也有。
也擔心一些心境的詮釋上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
但是以夏樹的個性及她在最後的表現又讓我覺得她和靜留有極大可能,也才下手(?)送她們在一塊。
嘛,說到底,夏樹和靜留都是為了滿足我等的怨念而各自辛苦(掩面)
我在寫這篇文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原作中定死的屠戮和紙門事件我翻不了案,我所能發揮的其他地方就不會讓靜留再受傷了,所以我不寫第三者,以及其他會讓靜留失去什麼東西的故事。
當然,對夏樹也是。
夏樹是個再也不能失去的讓人心疼的孩子了。
寫同人不是為了傷害她們,而是想給她們幸福。
我是這樣的想法 ^^
這位姊姊……
[quote]以及其他會讓靜留失去什麼咚吸的故事。[/quote]
你是故意『錯字』的嗎?O口O?
我剛看還在想,『吸』?
囧,我沒料到HIME文中連吸毒的劇情都有了……
再回神才想,我又看走眼了吧?
[quote]寫同人不是為了傷害她們,而是想給她們幸福。[/quote]
我也是O.O
所以我很努力的挖坑…(被拖走
時間太晚眼花沒注意到錯字,改掉了 =v=
坑沒填完,就讓那兩人苦在那了(笑)
坑不要亂挖啊…(拍)
太好了
夏树终于去了
终于去找静留了
还是相似的人有说服力呢
舞衣的话不是不起作用
倒是奈绪正中靶心
不过呢,没有舞衣的开导
夏树可能不会想那么多
果然想想夏树颓废的样子就生气
自己先拒绝了静留,却又露出一副怨妇的神气
夏樹沒拒絕靜留啊(笑)
她只是沒說接受而已,這反面並不是拒絕喔(笑)
每次講到這我就想到統計學的H1和H0,接受和不拒絕並不是同樣的事,不說接受和拒絕也不是等義。
雖然我覺得玩文字遊戲有點狡猾,但有些細微處正是爭議處,我不願夏樹因此被苛責 ^^
另外,嘻,看了一下86%了
完成大半
离8月还有半个月
等待完结
幸福啊
一次3%的話,至少還有四~五章,八月之前要完結不可能了 = =a
希望0815之前可以寫完,把END當作夏樹賀文 +__+
奈緒這句「那妳擁有了再平白放棄又算什麼!」真是震撼力十足=w=d
這章我看的好感動,夏樹小朋友終於有所行動了,這次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吧?嗚喔喔…請一定要追回靜留呀XD加油!夏汪!
是說,最近看完時光不可逆的番外……
突然好想吐嘈初歌妳好壞@@|||雖然那是偽結局嘛,但是大夏也死的挺可憐的0.0
笑點其實也不少,嗯…就好比那句開頭,不知怎麼就是有點惡稿的意味啊一一|||
奈緒那句真是發自內心的怒吼啊……(喃喃)
若不是夏樹,奈緒的反應也不會這麼大……
黑他騎士出征~~(敬禮)
不過,照慣例(?)總是要黑他一下的……(掩面)
番外 – -a
其實更壞的是讓大夏跟靜留互推到一半的時候人飄了……
不過因為那個會疼到靜留而且婊不到小夏樹,就當作黑歷史塞到角落了(巴)
因為我的設定是兩個時空嘛,那樣大夏樹的時空還是沒有靜留的,所以就巴醒小夏樹、玉成別人,自己跟著靜留去了這樣……(掩面)
其實我也寫得很認真喔 o_o+
罵猴子也罵得很認真~
[quote]18歲?奈緒還沒喔 @@
奈緒這時間點剛上高一 o.o[/quote]
抱歉,我詞不答意= =
我的意思是
2008年這個時候
奈緒應該滿18歲了吧?
不知道耶,這篇故事我也沒訂明確的時間點 XD
雖然有出現PS3和快打旋風4,不過時間問題還是別太深究 (掩面)
如果要照播映時間來算,到2008是過四年了沒錯 一w一
哈嚕 我又來嚕
思念阿…不知道為什麼 對兩個字特別敏感…
似乎這兩字講出來就有一種無法取代的意境…
我想夏樹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靜留 把一切的重視有點卡死在理性的定義與界限
只是個感覺…很難捉摸 容易發覺 卻不容易發覺深在其中..
太重視 害怕自己因此傷到靜留..
黑他阿..其實我到現在還是不太懂這個定義
只希望不要太出糗吧(笑)
很喜歡這兩個人阿..
不可以虐他們了喔 小小希望一下
話說上次講到得棄犬娃娃..
夏樹會不會看到牠吃醋阿..
(看靜留抱著娃娃)(夏樹OS:妳都在靜留身邊…)(不爽)->也想被抱
還滿可愛的鏡頭耶…
會思念,那表示就是重視著某些人事物吧,因為在乎著,不再擁有或不在身旁時心就這麼牽掛上了,我也滿喜歡心裡放著某些珍貴東西的感覺 ^^
夏樹是務實派,不知不覺也以理性去處理感性的問題,但她最後還是順從心裡強烈的念頭了。
有些時候憑著感覺去做,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夏樹這樣非得要有個明確答案才肯安心是她的認真,但有些事情陷在裡頭容易迷失看不清自我啊……
黑他嘛……日文是「下手」,不靈活的意思,用在夏樹身上都被解釋為沒什麼用、衰星纏身常常倒楣之類的……
我覺得故事的夏樹已經不算太黑他了 XDXD
虐快結束啦,XVI章應該就是揪心戲的最後了~
不過進度嚴重落後,這禮拜應該發不了了(死)
夏樹看到棄犬一定會悶的啊 XDDDD
彷彿就是自己咧……
雖然我覺得靜留會故意抱著棄犬讓夏樹吃醋 XD